她看著李大明眼角的淚光,看著周國軍通紅的脖頸,看著秦東揚溫和卻堅定的側臉,鬼使神差地,又喝了兩口。
兩杯酒下肚,不勝酒力的鄭曉麗,小臉已經紅撲撲的,像窗外枝頭被霜打過的野蘋果,透著一股憨憨的可愛。
她的眼神也開始迷離,看人都是重影的。
秦東揚的情況,也沒好到哪里去。
不得不說,西北人民的酒量,是刻在骨子里的天賦,是實打實的杠杠的。
那酒碗就沒空過。
這一碗剛見底,周國軍那拎著酒壇子的手就跟了上來,嘩啦一下,又給續得滿滿當當。
秦東揚的酒量本就算不錯,可也架不住這種車輪戰式的灌法。
他的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李大明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
“小一!”
他在心底,緊急呼叫著自己的金手指:“給我來一顆強效解酒藥,最強的那種!”
收到,秦醫生,強效解酒藥已投放,請注意查收。
一股清涼的暖流,瞬間從胃部升起,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
腦海中那股混沌的眩暈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拂去,瞬間清明了不少。
秦東揚暗暗松了口氣。
然而,他這點清醒,連三分鐘都沒能維持住。
“秦醫生!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周國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我們國軍同志,可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拿出來了!”
李大明也跟著起哄,舌頭已經有些大了:“這……這壇子喝完了,倉庫里……嗝……還有!”
話音未落,周國軍果然豪氣干云地一抹嘴。
“沒錯!”
他轉身就往后廚走,腳步已經有些踉蹌。
“等著!”
片刻之后,他又抱著一壇子一模一樣的苞谷酒,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咚”的一聲,再次頓在了桌子中央。
“今兒個,酒管夠!”
秦東揚看著那新開封的酒壇,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剛剛清醒過來的那點神智,瞬間又被新一輪涌上來的酒氣給沖得七零八落。
完了。
這是他腦海里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
之后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幀一幀破碎的畫面。
他好像看到童志軍也喝高了,摟著劉勝利的脖子,稱兄道弟,說著什么“以后我們就是親兄弟”。
他好像聽到鄭曉麗趴在桌子上,小聲地哭,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念叨著“太苦了……你們太苦了……”
他也好像……被李大明和周國軍一左一右地架著,耳邊是他們帶著酒氣的、滾燙的承諾。
“秦醫生……你放心……你們在一天……我們就……就把你們當親人供著!”
“以后……誰敢……誰敢對醫療隊不敬……我周國軍……第一個削他!”
最后的記憶,是夜空中那輪殘缺的、昏黃的月亮。
以及,土坯房里那股子混合著泥土和煙火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再次睜開眼時,秦東揚是被窗外的光刺醒的。
那光線,已經不再是清晨的柔白,而是帶著金黃的暖意,明晃晃地透過窗欞,灑在了土炕上。
日上三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