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東揚看著她。
她的逞強,像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在他眼里,一捅就破。
他當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自尊心又太強。
“藍露露同志,”他換了個稱呼,語氣里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嚴肅,“我們是醫生,來這里,是支援邊疆建設,是救死扶傷的。”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個道理,不用我多說吧?”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威嚴:“這里的飲食,我們都需要時間去適應。硬扛,解決不了問題,只會拖垮自己的身體。”
“你如果病倒了,不僅幫不了別人,還會成為團隊的負擔。”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罐子上,語氣又緩和了幾分。
“這只是宋阿姨的一份心意,她聽說我們來大西北,特意多做了幾罐,讓所有人都嘗嘗。”
“你,不要想太多。”
說完,他不再看她,也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他轉身,邁開長腿,回到了自己那一桌。
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隊長對隊員的關心。
只留下藍露露,和那個靜靜立在桌上的玻璃罐。
她呆呆地坐著,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可那股霸道的香味,卻不肯放過她。
一絲絲,一縷縷,蠻橫地鉆進她的鼻腔,撩撥著她早已饑腸轆轆的胃。
胃里,像有只小貓在用爪子撓,又酸又空。
她真的很想硬氣地把罐子推到一邊,碰都不碰一下。
可是……真的好香啊!
她低頭看了看手里那個冰冷堅硬的窩窩頭,又聞了聞空氣中那股饞人的味道。
理智和情感,在腦海里激烈地交戰。
為什么要跟自己過不去?
她忽然想起在火車站,自己對那個年長護士說過的話。
“我跟秦醫生是很好的朋友。”
是啊,朋友。
既然是朋友,分享一點朋友家人做的小菜,又有什么關系?
是自己太小家子氣了,是自己,還抱著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才會把一件簡單的事情,想得如此復雜。
想通了這一點,藍露露心里那股別扭勁兒,忽然就散了。
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算了,跟誰過不去,都不能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她終于伸出了手,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碰到了那個玻璃罐。
入手,微涼。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探進去,夾了一小撮碧綠的雪里蕻。
放在了那個只被咬了一口的窩窩頭上。
然后,她閉上眼,像是完成一個神圣的儀式般,將窩頭送進了嘴里。
“唔……”
粗糙剌嗓子的玉米面,在接觸到那口咸香爽脆的腌菜時,仿佛瞬間被注入了靈魂。
雪里蕻的鮮,辣椒的香,香油的醇,完美地中和了窩頭的寡淡和干硬。
一股久違的,食物帶來的幸福感,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
真好吃。
藍露露的眼眶,這次是真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