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比連著上三天夜班還累。”
有人罵罵咧咧地去接水洗臉。
好在,做醫生的,大都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
通宵手術,累了就在更衣室的椅子上瞇一會兒,是家常便飯。
隨便找個旮旯角落就能睡,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技能。
所以,雖然難受,但大家還算是能克服。
白天,為了打發這難熬的時光,也為了轉移身體上的不適。
秦東揚的“移動醫學講堂”,又開課了。
大家熱火朝天地討論著各種疑難雜癥,從最新的柳葉刀文獻,聊到某個罕見病例的治療方案。
不然,這日子,怕是更難熬。
火車轟隆,車輪滾滾。
窗外的景色,從一片翠綠,漸漸變成了漫無邊際的土黃。
就這么過了三天兩夜。
終于,在這天下午,火車的速度慢了下來。
廣播里傳來了乘務員略帶疲憊的聲音:“前方到站,xx站,請前往大西北醫療支援點的同志們做好下車準備……”
眾人精神一振,紛紛開始收拾行李。
“嗚——”
火車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緩緩停靠在站臺。
車門打開。
大家提著行李,迫不及不及地涌了下去。
然而,腳剛沾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氣息,就猛地灌滿了所有人的口鼻胸腔。
干!冷!
一股混雜著黃沙味道的干冷空氣,撲面而來。
所有人,幾乎是同時,被嗆得咳嗽起來。
再抬眼望去,入眼的,是一片望不到頭的荒涼。
低矮的站臺,灰撲撲的建筑,更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黃土坡,天地間一片蒼茫的土黃色。
天上沒有一絲云,太陽也顯得有氣無力。
“呼——”刺骨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得人臉生疼。
那股寒氣,無孔不入,順著鼻腔和耳朵眼兒,一個勁兒地往骨頭縫里鉆。
不少醫生來之前,都覺得把困難想得夠多了,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
可眼前這個場景,結結實實地告訴他們,這準備,明顯是做少了。
風沙剛一停歇,一群穿著厚重棉大衣的人就快步迎了上來。
為首的是一個臉膛被風吹得紫紅的中年男人,他伸出粗糙得像砂紙一樣的大手,緊緊握住了秦東揚的手。
“歡迎歡迎!歡迎各位專家同志來到我們大西北!”
他的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西北人特有的爽利勁兒。
“我是省衛生廳的,我姓李。哎呀,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們給盼來了!”
李主任熱情得像一團火,瞬間驅散了眾人心頭不少的寒意:“路途遙遠,辛苦大家了!”
“來,車已經備好了,先帶大家去安頓下來,吃口熱乎飯!”
眾人跟著李主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車站。
所謂的“車”,是幾輛半舊的軍用卡車,車斗上搭著帆布棚子,四面漏風。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爬了上去。
卡車顛簸著駛離車站,眾人的心也跟著這片陌生的黃土地,一起顛簸起來。
半小時后,卡車停在了一棟蘇式風格的陳舊大樓前。
大樓門口掛著一條褪了色的橫幅,上面寫著:“熱烈歡迎南江省醫療援助隊”。
李主任指著大樓,臉上帶著一絲歉意。
“同志們,咱們這兒條件有限,三百多人的住宿是個大問題。”
“我們跟軍區協調了一下,暫時借用了這個大禮堂。”
他推開沉重的大門。
“吱呀——”一聲,一個巨大空曠的空間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高高的穹頂,冰冷的水泥地。
里面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擺滿了上百張行軍床。
一排排,一列列,像等待檢閱的士兵。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舊棉絮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男同志住左邊,女同志住右邊,中間拉了簾子。”
一個負責后勤的干事拿著大喇叭喊道。
“被褥都是剛從-->>部隊倉庫領出來的,絕對干凈!”
饒醫生看著眼前的景象,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