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說什么呢?這就是現實。
大家默默地找到自己的床位,放下行李。
所謂的床,就是一塊帆布繃在鐵架子上,上面鋪著一層薄薄的褥子。
一個年輕護士用手按了按,鐵架子發出“咯吱”一聲抗議。
她苦著臉,沒敢再用力。
安頓好之后,晚飯時間也到了。
食堂里,抬出來幾個巨大的保溫桶。
李主任親自拿著勺子,給每個人盛飯,臉上堆滿了笑。
“來來來,嘗嘗我們這兒的特色,豬肉白菜燉洋芋粉條,還有玉米面窩頭管夠!”
話雖如此,但當飯菜盛到碗里時,不少人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
大塊的土豆燉得稀爛,肥肉片子在渾濁的湯里漂著,粉條吸飽了湯汁,坨成了一團。
最重要的是,那股味道。
說不上來的味道,又咸又沖,還帶著一股土腥味。
一個女醫生夾起一筷子粉條,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
剛嚼了兩下,她的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
她想吐,但看了看周圍,又硬生生地把那口飯咽了下去。
整個食堂,安靜得可怕,只有筷子和飯盒偶爾碰撞的聲響。
沒人說話,沒人抱怨。
大家只是沉默地,機械地,往嘴里扒拉著。
他們是來支援的,不是來享福的。
這個道理,誰都懂。
可懂歸懂,難以下咽也是真的。
秦東揚也吃不慣,他只咬了兩口玉米面窩頭,胃里就開始隱隱地不舒服。
他打開帆布包,從最底下摸出了一個罐子。
是宋月枝親手做的腌雪里蕻,切得細細的,用香油和辣椒拌過。
蓋子一擰開,一股鮮香麻辣的味道瞬間掙脫了玻璃瓶的束縛。
那味道,霸道,又勾人,像一只無形的手,精準地扼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味蕾和靈魂。
食堂里那股又咸又土的燉菜味,在這股鮮香面前,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所有人的動作,都下意識地慢了下來。
目光,或明或暗,全都匯集到了秦東揚手上那個小小的玻璃罐上。
雪里蕻被切得細碎,浸在紅亮的香油里,幾粒鮮紅的干辣椒點綴其間,光是看著,就讓人忍不住口舌生津。
秦東揚卻沒有動筷子。
他的目光越過幾張桌子,落在了角落里的藍露露身上。
她面前的那個玉米面窩頭,只被啃了一個小小的角,像是被逼無奈才完成的任務。
她的臉色,比這西北的風沙還要蒼白幾分。
秦東揚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端著那個小小的罐子,站起身,徑直朝藍露露走了過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上。
“啪嗒。”
玻璃罐被輕輕地放在了藍露露面前的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嘗嘗這個。”
秦東揚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了藍露露的耳朵里。
“就著吃,能好下咽一些。”
藍露露猛地抬起頭,像一只受驚的兔子,眼底滿是錯愕。
她的視線從秦東揚沉靜的臉上,緩緩移到那個精致的玻璃罐上。
這可是虞夢瑤的媽媽做的腌菜……
這是秦東揚未來岳母對他的關愛。
而現在,這份關愛,被秦東揚親手送到了自己面前。
這是什么?
炫耀?還是施舍?
一股難以喻的酸澀,混雜著委屈,猛地涌上她的心頭。
她再饞,也沒胃口吃。
藍露露的鼻尖一酸,眼眶差點就紅了:不用了,秦醫生。”
她逼著自己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聲音干澀得像被砂紙打磨過。
“我……我吃得慣……我、我能克服!”
這一句話,她說得又輕又快,仿佛多說一個字,那股故作堅強的氣就會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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