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轉告張上將軍,”趙行德點了點頭,沉吟道,“我會盡快兵南下。(.)”
他既沒有反對,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出兵的時間。脫困以來,趙行德越喜怒不形于色。
“下官明白。”使者林修拱手道,他打量趙行德,從他臉上也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下官在洛陽時,有幸拜訪將軍府上。夫人身為學士府學士,一切俱都安好,夫人請上將軍多多保重,勿要牽掛。”林修心中搖了搖頭,低聲道,“洛陽府上的情況,下官多少知道一些,將軍或有疑問,下官必定知無不,無不盡。”他看著趙行德,神色坦然。
“嗯?”趙行德詫異地看了林修一眼,這才想起,李若雪在信中提起過這個從夔州護送到洛陽的軍情司軍官,他眼光微微波動,點了點頭,嘆道,“多謝林庶長有心了。”趙行德想了片刻,低聲道,“本人離家太久了,孩子長得多高也不知曉,林庶長可知道嗎?”
“是,”林修點頭道,“向李夫人辭行時,有幸見到上將軍的兩位公子。夫人每日親自教導兩位公子,兩位公子亦誦讀先生的‘教子’。”他頓了一頓,“兩位公子大概有這么高了,女公子比趙雍稍稍高一點點。”他伸出手掌,在自己腰間稍高的位置,示意兩個孩子的高度。
“是了,”趙行德點點頭,感慨道,“女孩兒是要長得快一點。”他的語意有些苦澀。
他請林修一起坐下來,自己斟了茶,也不敬,自顧自地端起茶杯,竟是有些出神。看著這般情形,林修又暗嘆了口氣,低聲道:“軍情司從遼國那邊探得消息,耶律大石正厲兵秣馬,大約秋高馬肥之后,遼兵還要大舉南下。而宋國這邊,陳東去位,群龍無,局面一個控制不住,便不可收拾。這般亂局,上將軍可有什么想法嗎?”他眼神微微有些閃爍,軍情司盡管可以打探情況,但若論對宋國朝廷內情的了解,對關東局勢的判斷,對陳東、鄧素等當權大臣的了解,夏國恐怕無人能和趙行德相比,因此,軍情司也希望林修能夠從他這里得到一些意見。
“我的想法?”趙行德苦笑道,他想一會兒,緩緩道,“宋國的局面,若不出意外,現在的亂局會很快平定下去。(.)”他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只要鄧素不要昏招,用岳帥執掌東京留守司,遼兵是斷然占不了便宜。至于東路,6明宇他們和漢軍結盟,固守綽綽有余。遼兵若果真大舉南下,吳上將軍倒是可以批亢搗虛,聯合河東楊家軍,以騎兵抄襲遼國西京道后路。”他以拇指沾著茶水為墨,寥寥幾筆,便將遼軍南下,各方大致形勢畫得十分清楚。
“上將軍高見。”林修點頭贊道。再看趙行德,卻見他毫無得意之色,看著那幅畫又了愣。
林修是軍情司的軍官,閱人多矣。從關西到關東,趙行德之名如雷貫耳,他想象中本是一個雄姿英的年輕驍將,可今日一見,趙行德深自內斂,神態甚至有些蕭索,無復傳說中的意氣風。這也是人之常情,初出茅廬時一腔熱血,經世事消磨,處漩渦之中,動輒得咎,由不得意氣用事,久而久之,百煉鋼亦化為繞指柔,意氣消沉,鋒芒也漸漸漸鈍了。
“外面傳紛紛,有的說陳黨yu聯合南海水師北上討伐鄂州,有的說鄂州yu以南海水師壓服廣州稱臣。”林修小心翼翼地問道,“雖然謠止于智者,但不知是不是空穴來風......”
“水師是不會參與朝中黨爭的。”趙行德不假思索道,“陳少陽不是戀棧權位的奸雄,鄧素亦不是僥幸上位的小人。且不提本人好惡如何,若論自相爭斗,用水師遠不如馬步軍來得直接。南海水師耗費良多,全都要仰仗朝中接濟,經年累月的功夫,一時中斷便前功盡棄。而黨爭中豈有長勝不敗的贏家,今日若無端火中取栗,卷入漩渦,便是逞一時之快,而留無窮之后患。”他搖了搖頭,感慨道,“古人便有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之句。”他望著窗外的海面,沉聲道:“我執掌水師一天,水師這把利刃,刀鋒就只朝著外面,不對自己人。”
“下官明白了。”林修輕舒了口氣,微笑道,“趙將軍作如是想,張上將軍和吳上將軍也就放心了。”他站起身來,躬身拱手道,“下官告辭,敬祝上將軍早日楊帆南海,建功異域。”
“多謝林庶長。”趙行德也拱手為禮。他苦笑了兩聲,端著茶杯,又沉吟了起來。
戰船上就這么大的地方,人多眼雜,雖然林修來去匆匆,但行蹤還是落在了許多人的眼里。
莫說宋國諸將,就是杜吹角、劉志堅等夏國將領也不認識林修這個人。諸將雖然不便公開議論,還是紛紛猜測他的身份是什么人?最后大多數人還是懷疑他是廣州的密使。因為這一路南下,廣州市舶司對待南海水師最為怠慢,水師非但沒得到遠航應有的補給,駐泊廣州外港些天,船上儲備的食物還在不斷消耗減少,因此,諸將不管是支持朝廷還是支持理社的,對廣州官府都有些怨氣,今日見這個密使藏頭露尾,更是十分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