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熱嗎?”他走到韓凝霜面前,摸她的額頭,手背全都是汗。
“我怕受涼。”韓凝霜有些羞意,避開探詢的目光,看著窗外。
遠處茫茫的海面上泛著瑰麗的藍色波光,金色的陽光仿佛散著無窮的熱力,幾只海鳥時在涼爽的海風中上下飛舞。仲夏的天氣,她卻一反常態,避開了窗口海風吹拂之處,并且披了一條重紋織錦的披帛,顯得比平常嬌弱了幾分。藍色錦緞如兩泓海水,裹住了薄衫里若隱若現,披帛從圓潤的肩頭沿著柔順的曲線垂落在地上。
“身不舒服嗎?”趙行德關切地問道,“要不要叫郎中過來看看?”
“看過了。”韓凝霜臉頰緋紅,雙手交疊在小腹上,低聲道,“有件事告訴你……”她的語音帶著些許顫抖,她的雙眸帶著一樣明亮而異樣的光芒,空氣中充滿這溫馨而幸福的味道。
…………
宣州,黃村的宗祠門口密密麻麻跪著好幾排人。朝廷的賦稅越來越重,加上族長黃運亨的盤剝,這二十多個黃村佃戶一年苦到頭還是交不起稅,被迫借了黃運亨的高利貸,現在不但還不起債,連利息都還不上了,這些個佃戶沒辦法,只好苦苦哀求黃運亨大慈悲,同意把還債的日延期。這本是年年都有的事,黃村的貧寒佃戶早被榨出最后一點油水。
然而,今年卻不同,黃運亨威脅要收回佃田,而且放出了準備建一座桑園的風聲。
佃戶們一個個去黃府跪求,但被黃運亨的仆人打了出來。被逼無奈之下,他們只得來到宗祠長跪,希望黃族長看在眾人都是同一個祖宗家族的份上,不要做出這種趕盡殺絕的事情。
眾佃戶唉聲嘆氣,忍饑挨餓,長跪了三天三夜。黃運亨一直沒有露面,這些佃戶反而進退維谷,繼續跪下去不是辦法,走又不敢走。忽然,“砰”的一聲,一個跪著的人歪倒在地上。眾人忙擁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陽穴。
好一會兒過后,這個叫黃仲八的佃戶才醒轉過來,氣若游絲道:“快要餓死了。”眾人顧不得繼續長跪,將黃仲八抬進宗祠找來半塊餅,他卻沒力氣咽下去,勉強喂了些糊糊,支撐到第二天早上就死了。黃仲八的妻患有風濕病,雙手不利落,眾人前去報喪時,女人大哭了一場,第二天也死了,只留下兩個瘦骨嶙峋的小孩,孤苦無依。
這一家的慘狀,也許就是明日自家,幾個佃戶不禁大聲嚎啕起來。
“哭聲么,”黃田悶聲道,“咱們都跪了三天了,哭有用么?”
“那怎么辦?”黃五目光有些茫然,“往年都可以延期,今年怎么就不行了?”
“他還不是為了開桑園。”黃遷憤憤道,“為了銀錢,連人都不要了,他有什么臉當族長!”
“對,他有什么臉當族長!”有人附和道,“族田都給他占了!”
“要么造反,”黃遷憤憤道,“要么活活餓死!”
他看了看左右,七八個佃戶都噤若寒蟬。黃仲八這座小屋可謂破敗無比,四面草席漏風,屋頂破碎,抬頭就可看見湛藍青天。“可恨青天不長眼。”黃田恨恨道,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兩個孩身上,衣衫襤褸,袖還不到肘,褲不到膝蓋,兩個孩似乎還沒被太懂得父母雙亡的慘痛,木木而畏懼地抱著膝縮在屋的一角,時而偷偷地看這一屋大人。
“田哥!”黃遷低聲道,“都到這份上,不如跟他拼了!”
“殺人償命,縣城門口人頭掛起一排一排!”黃田陰沉著臉,搖了搖頭,“你家里的兒老小怎么辦?”看著黃遷失望的臉色,咬了咬牙道,“我聽說縣城的工坊在招織工,先看看能不能找到碗飯吃,”他眼中迸出一絲懾人的寒光,“真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再落草為寇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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