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點點頭,趙行德所說“實驗”,她算是體會深刻。
就以船身而,趙行德先以他所見過的宋國海船和西夷海船為參考,制作了木模型,通過流水中所對比實驗,認為宋國的海船的船型更好。有這個實驗做底子,他又特別選擇了一些關系到船體重心,船體浮心,排水量,船外廓的尺寸參數,計算兩種船型在水中所受到的阻力大小,浮力大小,抗傾覆的性能好壞,最后再以宋國的海船為基礎,優化了它的尺寸,最后再按照這個尺寸又做了木模型,和原先的模型一起放在流水之中對比,就明顯要好得多了。得知大食海盜進犯沿海之后,趙行德將這個優化過后的海船模型連同尺寸比例一起交給了兵部。
此外,因為普通木船吃不住火炮的力道,趙行德便考慮用一種鐵骨浮箱的辦法來造炮船。整個海船的龍骨,船身肋條,乃至數層甲板下的縱桁橫梁,俱都是用鑄鐵鑄造,形成一個網狀的鐵骨船框架,在鐵骨外覆以厚木板,形成船殼輪廓。火炮炮架,桅桿,船舵,旋櫓等重要的部件,也都與鐵骨相連。而艙室全都是形狀各異的浮箱結構。浮箱分別固定在鐵骨,哪怕部分艙室被打穿漏水,也不會導致海船立刻沉沒。不過,這種鐵骨浮箱船,還有其他諸多改進,因為無法進行可靠的實驗,也就和這“旋櫓”的安置一樣,僅存在于圖樣。
趙環也不可能背著趙行德將這些古怪東西交給兵部。就像她不信小小的“旋櫓”能代替大大的“車輪”,但她也不會為此而爭論不休。她一邊幫忙收好圖樣,一邊不經意道:“給兵部的圖樣,兵部交轉給了造船務,造船務說他們只管掌控舟楫船運,實則造船的船場是轉運司在管著,又將圖樣轉給了轉運司,再后來,就沒有了結果了。刑部現在正在嚴查鐵釘大案,轉運司已經下獄了二十幾個官員,剩下的人人自危,他們估計誰也顧不新船樣了。”
行德臉并未太多失望,反而問道,“鐵釘大案?”
“嗯。南海流官奏稱江淮造官船易壞,難易抵抗南海的大風浪,建議此后南海設置官船場,南海一切船只皆由廣南路或南海本地建造。陳相公將此奏給了轉運司,讓轉運司商議是否可行?結果江淮船場反對得厲害,堅稱江淮的船下南洋已經有一百多年了,從未出過問題,南海屯墾流官奏純屬無事生非。兩邊打起了筆墨關系,結果陳相公就派了御史許孝蘊去江淮查清楚誰是誰非。許御史卻是吳尚的弟子。”
趙行德臉現異色,趙環解釋道:“陳相公派了他去,別人便都沒話說。”
“原來如此。”趙行德點點頭,眼中流露出贊賞之意,趙環粉頰微紅,微微笑道:“船場的貪官污吏將物料、人工的賬簿什么都準備好了,原以為做得高明,他們又盡皆選擇了清流法自守,有司沒有真憑實據的話,就不能對他們用刑。誰知這位許御史可和他恩師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聽人說,他竟然從最難檢查的鐵釘開始。不過我倒想不明白,為什么船的鐵釘最難檢查的,夫君知道嗎?”
趙環住了口,含笑看著趙行德,好似要考較他的模樣。進府久了,兩人夫妻不似夫妻,朋不似朋,相處久了,她漸漸放下了心思,對趙行德沒那么拘束,反而隨便起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就以“夫君”相稱,漸漸成了習慣。
“我在遼東時見過,海船的鐵釘,確實是最難檢查的。”趙行德講解道,“鐵受潮氣,最容易生銹,不但鐵釘銹蝕,還會侵蝕周圍的木板,讓木料形成空洞,久而久之,船就毀了。所以,造船的時候,工匠為了防范鐵釘生銹,不但要將鐵釘連釘帽一起敲進木板,還要用油灰料加麻筋,將釘眼兒凹陷全部填實,遮蔽密封。所以,海船一旦造好后,要想再檢查釘子的長短好壞,是千難萬難的。”
“原來這樣啊,”趙環微微笑道,“我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兒,還是夫君見多識廣。這么說來,那許御史的做法,就講得通了。他到了江淮后,先要了各地船場用料的賬簿,然后讓各大船場送一條剛造好的新船到杭州府,然后一把火,將大小幾條新船都燒了。”
“啊?”趙行德皺起了眉頭,聽趙環繼續道:“許御史將各船場報來一條船用鐵料數早已堆在旁邊,從燒毀的船骸里扒出鐵料,還不到應該有的一半重量。據說,那時候,江淮各大船場的官員臉都嚇白了,許孝蘊當場祭起清流法,將在場船場官員全部拿下,當晚便奏朝廷彈劾,要刑部要窮究此案,后來是刑部跟進這個案子,將相關人等下獄訊問,又查處了許多別的貪墨之事。不過,在東南州縣廩生當中,許御史的官聲一下子就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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