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二十六年正月十五,這是洛陽入夏以來第一次元。
夕陽西下,萬道光芒照得它壯麗無比,五只鳳凰熠熠生輝,宛若振翅欲飛。五鳳樓是罕見的高樓,高達百丈直入青云,因有五鳳翹翼而得名。登高樓,朝下望去,全洛陽的景致盡入眼底,天色剛剛黃昏,城內城外,大街小巷就出現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表面看,城內的氣氛同往年沒什么不同,實際,無論是朝廷高官還是尋常百姓,為過節所做的準備都比往年隆重了許多。外面越是兵荒馬亂,越是凸顯出洛陽的珍貴。大量逃難富商巨賈涌入,更讓洛陽市面花團錦簇,竟比太平世界還要興旺幾分。元宵節大放花燈。整個洛陽萬人空巷,達官貴人、名流士紳、富商巨賈、尋常百姓都將集中在以宮城為中心的狹小區域,鬧元宵不分貴賤貧富,看花燈,賞焰火,踩高蹺,舞獅子,猜燈謎,太子與太子妃將在神武門五鳳樓與民同樂,更成為洛陽百姓所津津樂道,自從唐季五代西京頹敗以來,洛陽城從未像如今這般繁花似錦。
熙熙攘攘的人群順著無數大街小巷,朝著宮城神武門涌來,猶如無數涓涓細流匯入大海。神武門外已經聚集了十幾萬人,不少人抬頭仰望著金碧輝煌的五鳳樓,興奮激動地大聲叫喊著。太子陳重、將軍吳階、洛陽令袁興宗、東寧侯曹熙等顯貴重臣已經在神武門準備觀禮,而女眷們還留在五鳳樓觀燈。李若雪拗不過張氏盛情相邀,帶著一雙兒女同游五鳳樓。
五鳳樓俯看燈海人潮,地面的聲音只匯成大小不一“嗡嗡嗡”之聲,是個熱鬧而嘈雜的背景,絲毫不打擾樓的人談笑聊天。天色完全黑下來,滿城無數的花燈點亮,讓整個洛陽城猶如一片浮動海,美輪美輪的城池,仿佛不是人間。
巳時三刻,神武門差人來相請,眾多命婦貴女才移步下樓前往。李若雪左邊手牽著兩個孩子,右邊手臂只覺一緊,轉托看去,卻是太子妃張采薇對她微微一笑。張采薇雖貴為太子妃,楚國公長女,但她在出嫁之前,有一多半時間在石山威遠鎮中度過。威遠鎮控扼東西商路,四面與胡族比鄰,乃夏國的豪杰效命之地。張采薇雖然不缺大家閨秀的禮儀教養,但與人熟悉以后,其行舉止,便格外有種豁達磊落的做派。洛陽諸軍雖多為團練營,但營中的軍官卻不乏桀驁之輩。這些人打仗是好手,但胡鬧起來也很厲害。張采薇擔心見李若雪遇著一兩個莽撞之徒,被唐突冒犯的話,便麻煩了,因此特意讓李若雪與自己把臂同游。
“月柳梢頭,人約黃昏后。若有人對李學士動心思,我都給你擋著。”
“殿下說笑了。”李若雪臉羞出一團紅暈。她身著一襲黑的長群,纖腰一束,系著一條點綴白色花紋的紫色絲帶,明眸皓齒,舉止溫柔,纖長的身姿格外楚楚動人。莫說男子,就是同為女子,張氏亦生我見猶憐之感,不能給那些莽撞軍士唐突冒犯。只是李若雪臉嫩,這種事情多開幾句玩笑,就有些尷尬了。
“這絹花層層疊疊,與真的牡丹一般無二,做的很精致,洛陽市面好像沒有呢。”張采薇看著她云鬢的宮花,笑道:“則天女帝有這樣的絹花,恐怕也不會遷怒于牡丹了。”
“真的嗎?”李若雪俏臉暈出一團胭脂色。
她最愛牡丹,這絹花乃是趙行德托人捎回來的。洛陽侯府中,唯一她欣慰而感激的,便是正廳中堆疊的一大堆裝滿各種禮物的盒子。她喜歡細巧精致的東西,趙行德每到一地便都會留心,積攢起來一起寄回家中。與禮物一同送到洛陽的,還有一大疊信,李若雪舍不得一口氣看完,每天只看一封。“......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月季月季,月月相見......”
“元時節,”李若雪輕撫云鬢,心中默問道,“他還是簪月季嗎?”
“自是真的,”張采薇又笑道,“新院子太久沒人住,總是冷冰冰的,倉促布置下來,總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妹妹不如干脆先住到我這邊來,等保義侯府那邊都安排妥當,又有了人氣,再搬過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