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妹,又有什么好東西讓朕鑒賞嗎?”趙杞微笑道。
“有一篇文章,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哦?”趙杞笑道,“能得十六妹青眼的,自然是好。讓朕看看。”
他看了一眼旁邊,也沒有避諱,接過文章便看了起來,才看幾行字,趙杞的臉上已籠上一層陰霾。鄧素就站在皇帝身旁,不需刻意,便看清楚了那文章的開頭幾行,心下頓時了然。曹良史為趙行德代揭帖,這文章一出,陳東、吳子龍、鄧素等人幾乎同時得到了抄本。鄧素本身對舒州案子極為關注,趙行德揭帖中的字句,幾乎能背誦出來。想到此處,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十六公主身畔。
這時,忽聽一聲怒喝:“大宋天下,朗朗乾坤,居然如此目無王法?”
趙杞一邊大罵,一邊將揭帖遞給鄧素,厲聲問道“鄧愛卿,揭帖所述之事,可是事實?”他天生聰穎,也是讀遍圣賢書的人,揭帖上所指責州縣官員沆瀣一氣,一手遮天的事情,激了被文官們像泥塑木偶一般架起來的怨氣,令皇帝真心怒不可遏。
“陛下,”鄧素接過揭帖,只看一眼便折起來,“舒州這案子,臣也略有耳聞,不僅如此。自從中原板蕩以來,朝綱紊亂,各地牧守結黨營私,將領擁兵自重,魚肉百姓,甚至殘民以逞的案子不知有多少,朝廷卻拘于弱干強枝的局面,無法撥亂反正。舒州這案子本來不大,卻激起舉國正人君子之義憤,也是因如此。”鄧素搖了搖頭,嘆道,“這事情牽涉極廣,影響不單單在我朝。夏國太子陳重也指責我朝不善待百姓,他的揭帖也被廣為傳抄,著實蠱惑人心。這些地方上的亂象,朝廷若再縱容下去,恐怕就要人心思夏了。”
“你說什么?”趙杞更加惱火,氣憤道,“連夏國太子都知道了,朕竟然還不知道。今日若不是十六妹將此事告訴朕,難道愛卿打算一直將朕蒙在鼓里?唐太宗曾,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朕被關在這深宮之中,沒有耳目,也沒有進諫的賢臣,難道是朕的為君之失嗎?你…...”
“皇兄。”趙環擔心地勸了一句,趙杞才住口,仍怒氣沖沖地看著鄧素。
“此事未能及時上奏,臣有罪。”鄧素的告罪十分坦然,“然而,臣身為禮部尚書,職責在于教化百姓,使人能克己復禮,并非明辨一案之是非曲直。”他從袖中取出一疊奏章呈上,“除了舒州一案之外,還有許多州縣、軍中官員營私舞弊的案子,都是近日來各地清流、廩生所張貼揭露的,臣也派禮部的干吏做了核實,這些揭帖的內容與事實相去不遠。”
趙杞將信將疑地接過了鄧素的奏章。鄧素則眼觀鼻、鼻觀心第靜靜在旁等候。他履新之后,所有下屬幾乎全部都是吳子龍的親信。為防止他在禮部培植私人,禮部的人事變更要經過吏部的準許,兩部生齟齬時,陳東基本都會偏袒吏部。但是,鄧素調集人手查明各種貪贓枉法,傷風敗俗的事,卻是合乎禮部職權,也是受到其他禮部官員支持的,他自己也十分勤勉。再加上舒州鬧出軒然大波侯,各地廩生都紛紛張帖揭露官場的的丑惡之事,故而禮部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將其中最令人指的劣跡整理成冊。鄧素攜著這本冊子來見趙杞,也是另有一番用意的。
趙杞看著看著,眼神變得凌厲,拿著奏章的手竟起抖來,怒極道:“這些,這些,這些結黨營私、寡廉鮮恥之徒,竟敢混淆黑白,肆意魚肉朕的百姓!朕要,朕要,朕要把他們,”他雖然氣急,但卻說不出,自己能把這些“奸臣”怎么樣?身為君王,卻被臣僚玩弄于股掌之上,談何懲治他人,他的情緒急劇地從盛怒轉為頹廢,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趙杞的心頭,悲哀地長嘆道,“有心殺賊,無力鋤奸。做君王做到朕這個地步,可謂古今罕見吧。”撒手將奏章還給鄧素,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摸樣。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鄧素沉聲道,“如今這個局勢,也是陛下撥亂反正的良機。”
“良機?”趙杞眼中閃過一絲期冀,“鄧卿此何意?”
鄧素并不回答,趙環檢衽告退后,方才開口道:“陛下,如今朝廷亂象橫生,正是朝綱紊亂之故。所謂‘虛君實相’、‘學校推舉’之制,就連黃舟山也之說了個大概,鄂州建制不過倉促而就,制度草率,故有今日之亂。這舒州之事,臣觀看揭帖數百篇,其中提到最多的一句,乃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說到此處,鄧素停了一停。
趙杞點點頭,對這句話,他雖不十分贊同,但也沒有多少反感。
鄧素也點點頭,繼續道:“倘若陛下以天子之尊,明上諭,昭示天下,凡我大宋子民,在律法之下,一般無二。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丞相、州縣、大將、學政、豪紳等輩,人人都應該守朝廷的規矩。如此,則天下人必盛贊陛下之賢明。我朝最重大義名分,陛下乘勢,為朝中臣僚立下規矩,陳東等人若就范,則整理朝綱可期,若人臣跋扈不就范,大義名分亦落于陛下掌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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