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走到鐵鍋前,用旁邊的鐵勺在鍋里攪了攪,他用勺子將一些湯水提了出來。“節度大人!”張憲臉色驟變,失聲叫道。岳飛的臉色微沉,嘆道:“將士赤心報國,落得如此,飛之過也。”抬手將勺中湯水一口喝了下去,眉頭微皺了皺,轉身面對著幾個滿臉震恐的軍卒,冷聲道:“再餓,也只能割取胡虜之肉!”
“是!”幾個軍卒下意識地大聲答道。腦海中尚在一片空白之時,節度使已經離去。“算你們走運了!”楊再興丟下這句,也掀帳而去。在生死關上走過一圈,軍卒目瞪口呆地站在帳中,有人嘴里一片苦澀,有人的眼中浸滿淚水。
巡視軍營過后,岳飛讓跟隨的兵將各自回帳歇息,他自己卻是難以入眠,索性披著大氅,蹬高眺望敵營情勢。此時距離日出尚有三個時辰,夜風蕭瑟,月光寒冷,天空籠罩著千里薄云,在薄云之下,遼軍營帳似乎無邊無際,猶如重重疊疊的墨云一般,壓在人心頭悶得喘不過氣來。
“倘若軍糧不濟,則不戰自敗。”他回頭望了望鄂州方向,只見一片寂靜,晚風送來陣陣蟲鳴,“援軍,援軍和糧草要什么時候才能到?”想起每逢大事,朝官素就愛爭執不休,也許時間就拖延過去了。岳飛暗暗有些后悔,兼程奪取舒州這招險棋,太急了。他深深吸了口冰涼的江風,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趙行德的影子,鄂州能派出的援兵,便只有保義軍了。
“假如援兵不能及時趕到,唯有退兵。”岳飛面露不忍之色,旋即又想到寧可餓死也擠出糧草供給軍食的舒州父老,“姑且再守上十日,十日之后,安排王貴保護百姓西去,大軍隨后退兵吧。”他微微嘆了口氣。
夜色之下,鎮國軍將士注視著岳帥的背影,這背影挺拔而魁梧,給人以無比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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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黃鵠磯頭黃鶴樓,原為三國孫權建以瞭望之用,歲月悠悠,昔時望樓如今已成為天下名樓之一,卓然而立于綠樹掩映之中,鄂州的過往客商必定到此游歷,文人雅士留下墨寶無數。崔顥的“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和李白“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兩名篇交相輝映,更增添黃鶴樓的名聲。
在黃鶴樓頭一間雅閣中,諸衛士身著便裝,呈環形垂手侍立。趙環面籠輕紗,憑窗望出去,只見一艘艘的戰船和艨艟斗艦連在江面上,護衛著中間載滿糧草的商船。保義軍的軍紀雖然松散了些,但并無欺男霸女,偷盜擄掠的惡行,而且軍卒多是荊襄人氏,平常出入于市井之間,與百姓交道頗多。短短時日,在鄂州人心目中,這保義軍便和本州的駐扎水師無異。經過理學社的上下鼓動,連茶樓小廝都知道舒州若是不保,則遼軍可逆江長驅直入,這花團錦簇一般的鄂州便岌岌可危。因此,大家都對保義軍這次援舒寄予了巨大的希望。今日,黃鵠磯頭更擠滿了觀看水師出兵的人群。眼見保義軍軍容鼎盛,人群中爆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菩薩保佑,但愿趙將軍旗開得勝,平安無事。”
趙環在心里默默念叨,眼中流露出一抹虔誠。她在皇城司諸將護衛下到達鄂州后,就此隱居下來。原先最得父皇寵愛,后來又被兄長軟禁,竟從沒自己做主過。前段日子跟著眾護衛倉皇逃難,到無暇細思將來,聽說趙行德在鄂州,她便趕來來鄂州。可到了鄂州之后,又不能相見,只能暫且住在這兒。鄂州城內外都很平靜,和遼軍入寇前相差不大。軍需府為了吸引商賈,除了城墻城門附近,黃鵠山炮壘,黃鵠磯碼頭等要地劃為禁區外,其他的地方的戶籍盤查并不嚴格。此時遼軍席卷河南河北,連江淮也不能幸免于蹂躪,鄂州作為亂世中一葉扁舟,住滿了各地逃難而來的人。周和、王沖翼等人隨意捏造了一個身份,便呆了下來。
在汴梁淪陷之后,皇城司勾當官沈筠便不知所終。李若虛也曾勸幾位皇城司將領投入鎮國、保義軍中效力。但周和王沖翼等人卻只是推脫。皇城司見慣了朝中爭斗,在確定鹿死誰手之前便投注,委實不是他們行事的風格。再說,守著趙環這個殿下,怎么說都和襄陽那邊的關系更近一些。
就在幾日之前,趙環還給兄長趙杞寫了一封信,讓禁衛帶到襄陽報個平安。
“那么多戰船,不知那一艘是趙將軍所乘,難道是中間那一艘大船?”王沖翼興致勃勃地猜道,他出兵之事格外感興趣,在護衛之中,也總是他最先打聽到前線的戰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