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李格非點了點頭,“如此說來,便不如弩機了。”將手銃交給李若虛,叮囑道,“這防身之物,仔細收著便好,無事時不用拿出來炫耀。”如不能大量制造,充其量不過是一件寶貝罷了。
“文叔兄此差矣,”晁補之搖頭道,“弩機在世上,至少也有兩千多年,經過歷代能工巧匠加以改進,潛力已經挖掘窮盡。而自來火槍機出世不過數十年而已。這槍機和弩機相比,便如同嬰兒比壯漢,現在這嬰孩的力氣雖然比不上壯漢,但只要悉心培養,還可以不斷增長,說不定有朝一日,便能遠遠過這壯漢。而壯漢無論如何,力氣已經不可能有多大增加了。”他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當初他在翰林院工坊嘗試仿制自來火短銃,結果被度支郎以靡費為由彈劾,朝廷不準造,自己又不能造,此事不得不半途而廢。
“唉,道理雖然不錯,”李格非搖頭道,“可是遠水難解近渴。若冰曾出使北朝,可有制勝之策?”
李若冰沉吟道:“北朝年來治國之策,無一不是急功近利,雖然不免遺禍于后世,卻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軍力民力都壓榨了出來。以我之見,只要我朝與夏國閉關自守,與遼國斷絕貿易。不出數年,稍有天災之類,遼國便要大亂了。耶律大石雖然窮兵黷武,可是,遼國去年滅了女真,現在士氣正盛,立刻南下侵我,卻是極難應付。”他想起昔年出使女真國,所見精兵猛將,皆彪悍異常,沒想到耶律大石竟能一鼓而滅,想起來都讓人心驚。“耶律大石雖然是個梟雄,但契丹人少,糧餉都缺。只要朝廷不自亂局面,遼軍斷難持久,王彥等河北諸將再擾其后路。屆時王師反而能夠趁勢北伐,犁庭掃穴,收復幽燕。”李若冰他頓了一頓,似乎覺得話說得太滿,又道,“我也是紙上談兵,元直與遼軍多次交手,南山城更以數千之眾力挫十萬遼軍,若說克敵制勝,他胸中韜略十倍于我。”
提起趙行德,眾人都沉默了下來。李若冰在遼東偶遇趙行德,事后偷偷稟報了父親,李格非也告訴了晁補之。趙德的名號在遼東如雷貫耳,在大宋卻少有人知。李若虛詢問道:“除了河間城,姐夫還和遼軍打過仗么?”他有些興奮道,“他的箭術通神,必然是李廣一樣的勇將。我怎么不知道?”李格非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肅然道:“此事萬萬不可傳出去。”李若虛點頭答應,看向李若冰的眼睛中卻有好奇之意。李若冰心下暗嘆,自從揭帖大案,妹妹和妹夫逃難后,這幼弟仿佛突然開竅了一樣,知道奮讀書,但性格卻越來越沉悶,難得見他像年輕人這樣好奇的一面。
然而,趙行德的身份隱秘,干系非小。無論李若虛如何懇求,李若冰也硬著心腸沒有吐露一字,只說時候到了自然會知。李若虛有些怏怏不樂地回到書房,趙行德在汴梁的日子雖短,二人相處卻極佳,給李若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位姐夫逃離汴梁后,更成為謎一樣的人物,引人好奇。每次他的文章出來,李若虛都會第一時間拜讀。雖然李若冰沒有透露,但聯想到李若冰原先的差事,以及文章中的內容,李若虛也猜到了幾分實情。他強自壓下內心的激動,回到書房中,方才忍不住嚷出來:“大丈夫當投筆從戎。古之人誠不欺我!”
他興奮地在房中轉了一圈,忽然停了下來,驚訝地看著房間一角,有些尷尬道:“朱兄,你怎么過來了?”平常不茍笑的李若虛也有如此失態的一面,朱振不覺好笑,將一個包袱放在桌上,笑道:“寶刀贈英雄,李兄跟隨秦相公到大名府,也不必上陣,只是兵戰兇危,刀劍無眼,就送你一副好軟甲吧。”說完將包袱解開,竟是一副極罕見的鋼絲鎖子甲。
朱振乃是武昌軍節度使朱伯納第四子,當朝朱皇后的幼弟,當年李若冰與朱穎常常在上元、清明這些時節見面,這兩個幼弟便在一旁玩耍,后來李朱二人的婚事不諧,兩個伙伴的交情卻沒變淡。朱伯納雖然是武將,卻十分尊崇文事,不但延請名師,生生將一個兒子朱森教養成了儒林名士,就連習武的朱振,也叫他少與旁的勛貴子弟去飛鷹走狗,多和李若虛這樣的后生才俊結交。
“朱兄,你這禮物,太貴重了。”李若虛撫摸著鎖子甲嘆道,他有幸跟晁補之、李若冰見識過不少軍械盔甲,并非不識寶的人,這種鎖子甲極為昂貴,通常是大將穿在袍服里面,以防軍中刺客的。
“說給你,就給你了,哆嗦什么。”朱振混不在乎道,“這鎖子甲自到了我祖父手里,就再沒上過戰場,再傳個幾代,恐怕就要生銹了。”說到后來,他的語中帶著一絲落寞。太祖太宗皇帝收天下精銳為組成京師禁軍,又選拔禁軍精銳組成御前班直,每一代都特意選拔高大女子與之匹配,讓他們世世代代都可以拱衛皇家。可是這些猛將精兵之后,便如深藏在宮中的鋼絲軟甲,難得上一回戰場,漸漸地消磨銹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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