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兄倒是個熱心腸,”李四海微微一笑,放下酒杯,不以為然道,“也沒什么大事,理學社居然指使刺客把蔡京的兒子蔡鋆給刺死了。”說完他“嘖嘖”幾聲,搖了搖頭,嘆道:“宋國皇帝再怎么討厭蔡京,畢竟他是元老重臣。前年告老還鄉,也給他保全面子。蔡鋆官居杭州知府,蔡京尚且為相的時候,他在在任上虐政殃民,百姓怨聲載道,人稱蔡鋆為‘蔡虎’,蔡京失勢之后,倒是收斂了許多。可是,他再怎么混蛋,總是宋國的朝廷命官,我聽說汴梁宮中尚且有‘不殺士大夫’的遺訓。理學社的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用刺客把他給殺了。”
李四海抬頭看著趙行德道:“這幫書生真是不知輕重,下手夠狠。惹出這樁麻煩,我倒要看汴梁朝廷如何處置,看陳東怎么收拾這個攤子。”他的神氣又好似幸災樂禍一樣,端著酒杯笑道:“宋國黨爭總這么亂,我們當看熱鬧好了。”
趙行德手端著杯盞。高麗婢女輕輕扯他的衣袖,他才回過神來,舉杯和李四海金昌泰二人碰了,喝到嘴里,卻渾然嘗不出酒味,有些恍然若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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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汴梁,陳御史府閉門謝客,門口卻停了一頂空轎子。陳東雖官階不高,但他既是時所公認的儒林領袖,又是官家趙柯最信任的朝臣。就在數個月前,因為南方糧價暴漲,朝廷撥下賑濟之后,還有饑民鬧事,陳東奉旨巡查福建、兩浙、荊湖南北、江南等路,沿途查辦了好幾樁貪墨的案子,其中一人還是理學社出身的門生。民間盛傳陳御史鐵面無私,又有陳青天之名。世人議論,少陽先生拜相執掌朝政,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時至黃昏,花廳里圓桌上早已擺上看盤,陳夫人微蹙著眉頭,問道:“鄧大人還沒有告辭么?”
“是啊,夫人,老爺還在書房和鄧大人商談,奴婢不敢進去打擾。”陳東在書房談事的時候,旁邊一向都不用奴仆婢女伺候的。
李師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嫁過陳府以后,李師師也知道了鄧大人曾經勸陳東不可娶青樓女子的事情。每回鄧守一過府拜訪,陳夫人都笑臉相迎,表現的比任何大家閨秀都更加賢淑守禮。但當鄧素在府上逗留到了午后,陳夫人從沒有讓丫鬟去催兩位大人吃晚飯,而是一直很有耐心地等著。雖然沒法和鄧守一計較,但陳夫人總是不愿意招待他吃她親手做的菜。鄧守一也似乎總是再談完公事之后便匆匆離去,并不留在陳府用餐。婦道人家人小小的意氣用事,陳東都毫無察覺。
陳夫人倚在花廳旁邊的欄桿坐著,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她終于嘆了口氣,好似屈服了一樣,站起身來,輕移蓮步朝著書房走去。剛剛走近書房,陳夫人微微一愣,停住腳步,眉頭微蹙。書房里爭論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鄧守一啪地將茶盞放在桌上,大聲道:“前番巡查南方諸路。安思古不過貪墨了數千貫錢,還是因循從前的舊例陋俗,而且人家苦苦央求,要你手下留情,這虧空都可以補上。你去偏偏拿他來祭旗,成全了‘陳青天’之名,卻寒了多少我社中同仁的心。好些人跑來跟我說,你陳少陽沽名釣譽,守望相助是指不上了,不要落井下石就好。每回我都是好一番安撫,才沒有導致分崩離析之局。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這下好,胡可及明明和我社沒有關系,不過是打著為侯雄飛報仇的幌子刺死蔡鋆,奸黨正打算大做文章,拿這事情來構陷我社,大家躲還來不及,你倒還要上奏為他辯白。”他說著說著便急了起來,提高了聲調道:“難道你怕這刺殺朝廷命官,謀反的罪狀攀扯不到你少陽先生身上不成?”
陳東耐著性子地聽他說完了,沉聲道:“當年奸黨害死侯雄飛的案子,蔡鋆是罪魁禍,胡可及到處告狀,朝廷卻置之不理,只好來匹夫一怒,血流五步。按本朝刑統,殺人償命,問斬而已。奸賊余黨為了安撫蔡賊,居然給他按上謀反之罪,欲誅殺其族以逞兇。子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我等理社中人不一,豈不令天下寒心。”他看著窗外的秋風落葉,感慨道,“當初奸黨誣我社中人以謀反之罪,以至明煥身死,我便立誓,絕不容奸黨再以‘謀反’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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