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樓恰如其名,臨水而建,在周圍一片粗陋不堪的棧臺工棚中,顯眼至極,一片煙波渺渺,宛如龍宮瓊樓升上了江面一樣,和汴梁和長安的名樓相比,亦不遜色。更令趙行德驚奇的是這臨江樓修筑之,新筑的來遠城才稍稍打好城基,碼頭上的臨江樓就已完工近半個月了。他心存了好奇,便向金昌泰詢問端倪。
“這不是來遠城修得慢,”金昌泰笑道,“而是臨江樓修得太快了。除了圓柱和大梁用遼東巨木之外,斗拱、尖頂、山墻、彩畫、雕花,全部都是在宋國買的,剛剛把屋架子搭好,海船便運來了其他的構件。結果十幾天功夫不到,這臨江樓便起來了。鋪地毯,裝窗簾,擺放瓷器、香爐這些,更只花了一天功夫。”
“原來如此,”趙行德恍然大悟道,“我說有點像汴梁的味道。”
“哦?”李四海微微一笑,“趙兄在汴梁常常去青樓么?”
這時有幾位婢女上來,垂屈膝坐在三位大人身邊斟酒。高麗女子身著白衣,上身單薄纖細,顯得楚楚可憐。寬松的長裙高高系起,綢帶裙腰恰好在胸口打了結。酒漿微微有些渾濁,倒入琉璃杯里,宛若流動的琥珀。
“李校尉,說起來,你這臨江樓的進項,比我們在江上的稅錢還多。”
“還不是托你金司馬的福,一船貨只收十文錢的關稅。將來商賈云集了,你們隨便意思意思,把手緊一緊,就撈得盆滿缽滿了。”
“托護國府的福,現在收上來稅就大部分按分遣軍務所獲來記賬。不過,總有一天稅吏曹會忍不住的。說起來,還是你這臨江樓好啊,對了,李校尉,鴨綠江兩岸也有好幾萬百姓。遼東胡化已久,教化風俗禮儀的事情,你臨江樓掙了不少,應該襄贊一二啊。趙校尉,你說是不是?”
趙行德聽金昌泰和李四海談間涉及公務,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李四海見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道:“趙兄不必擔心,她們聽不懂漢話。”他笑著向旁邊的婢女講了幾句高麗話,那婢女竟羞紅雙頰,低下頭去。李四海又對金昌泰道:“好啊,最好請多幾個道學先生,天天講男女授受不親,我這臨江樓的生意就更好了。”他頓了一頓,“最近宋國理學社的那班道學先生倒是惹出了一樁大麻煩,你們還不知道吧?”
李四海平常雖然愛開玩笑,但說話極有分寸,聽他這么說,趙行德頓時一個激靈,放下酒杯,凝神聽他的下文。金昌泰卻笑道:“一幫書生,能出什么大事?行直還不知道吧,護國府已任命李兄兼任水師提督了。恭喜恭喜。”金昌泰拉著趙行德一起舉杯祝賀,李四海和他們一起舉杯,滿飲之后,卻嘆了口氣,有些遺憾道,“要建造真正的巡海水師,非得傾國之力不可。可惜,大造戰船的事情,護國府里有些麻煩。不過,陛下已經出內幣兩百萬貫,先購買造船所用的木材,開始造些小型的炮船,同時訓練造船工匠和戰船水手。”
李四海見趙行德一臉緊張的神色,以為他是擔心遼東砍伐的造船材料無法賣掉,笑道:“趙兄不必擔心,雖然開始只是造小型的炮船,但以我看,陛下是決心要大建水師的,這造船所需的上等材料,要提前囤積,放置個五六年,讓讓木材徹底干透了才好造船。所以,遼東所砍伐適宜于造船的巨木,陛下就是用內幣先墊著,還是會如數吃下,囤積起來的。”
他頓了一頓,又道,“就算萬一,我說是萬一,軍械司那班人找不痛快,你還有條路子。宋國皇帝的心腹重臣,陳東正在大力推動拓海墾殖之策,只要他熬得過這一關不倒,到時候宋國那邊也會大量買進造船的好木材。”李四海皺了皺眉頭,喃喃道,“搞不好關東關西兩邊同時都大建水師,趙校尉你更可以坐地漲價了。”夏國的出海口在安南,港口離關中、蜀中、河中等腹心之地遙遠,雖然有皇帝陳宣的全力支持,水師要和擁有漫長海岸線和眾多港口的宋國競逐海上,先天劣勢可不是一點半點。
遼東這地方偏僻,消息更是極不靈通。軍報里尚且提及夏國的最新情況,至于道聽途說中原的情況,則大部分都是半年前,甚至一年以前的了。李四海說著說著,竟然不再提宋國理學社的話題了。趙行德心下著急,試探著問道:“李兄剛剛提到理學社又惹出了大麻煩,到底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