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蕭瑟瑟低聲道:“陛下雖然有意勵精圖治,興我大遼,但自己的身子,總要顧惜著。”耶律大石搖了搖頭,嘆道:“國中百廢待興,哪有休息的功夫。”蕭瑟瑟眼神微動,低聲道:“孔明事無巨細俱專之,并非人主之道。劉邦將將,韓信將兵。朝中多有股肱之臣,陛下又何苦事必躬親呢?”她語中帶著真正的關心。耶律大石卻微微一笑,沉聲道:“本來治大國如烹小鮮,當徐徐而圖之。朕卻反其道而行之,推行諸般新政,如疾風驟雨。朝中群臣,對新政還有諸多不明,卻正因為如此,若是從中漁利,必然不能蒙騙于朕。人之本性,生而好利。若是遷延時候,只怕如南朝的王安石變法一樣,推行新政的朝臣們上下其手,漸次生出利益盤根錯節,積重難返,便悔之晚矣了。”
蕭貴妃知道婦人干政是人君的大忌,低頭沒有說話,耶律大石卻撫摸著她的頭,緩緩道:“女真國一直想要攻下遼陽府,全得東京道之地。那里是渤海國的故地,他們一定會聯絡渤海人起事為內應的。朕打算命愛妃的兄長蕭素賢為東京留守,讓他假意和金國聯絡,引蛇出洞,女真人到達遼陽城下,蕭素賢只管堅壁不出,朕親率北院兵馬出沈州,斷其退路,盡殲女真精銳與遼陽城下。”他信手從御案下找出一支精美的東珠釵,插在蕭貴妃的髻上,沉聲道:“平定女真后,渤海復國,蕭素賢為渤海王,為朕守御遼東。”
蕭瑟瑟眼瞼低垂了下來,低聲道:“臣妾代渤海族人多謝陛下。”耶律大石微微一笑將她攬入懷中。月亮越來越高,懸在了中天,御賬中的燈火一直亮著。
就在御賬不遠處,豎著一道矮矮的宮墻。隔著這一道墻,皇后鸞帳中同樣紅燭高燒,蕭皇后站在大帳中央,周圍全是心腹宮女。她全失了往常雍容賢淑的儀態,冷冷問道:“那個狐媚子還沒有出來么?”一個得寵的宮女怯生生道:“奴婢適才偷偷去瞧,貴妃娘娘的隨從還在御賬外候著。”她話音剛落,蕭皇后臉色一沉,喝問道:“那是剛才,現在呢?”底下的宮女戰戰兢兢地都不敢答話,蕭皇后厲聲道:“去御賬外面守著,什么時候狐媚子出來了,什么時候滾回來稟報。”
那宮女不敢怠慢,答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蕭皇后過了脾氣,這才軟軟地坐在床榻上,“這個禍亂朝政的狐貍精,為了她的女婿能篡奪皇后,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陛下如此英明,居然也受了她的媚惑。”皇后想到此處,眼中含著委屈的淚水,若非帳中還有不少下人,只怕淚珠已經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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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至中天,汴梁垂拱殿中,皇帝趙柯頗為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抬頭望了望外面,問旁邊太監道:“陳御史還沒有回去么?”“啟稟陛下,正是。”他看了看左手的衣袖,不禁苦笑了一聲。昨天陳東居然膽敢拉著皇帝衣袖不讓退朝,今日又守在宮中偏殿非要覲見。
因為東南人多地少,流民日增。襄陽行營都部署王彥上奏,正因為這些流民對朝廷心懷怨恨,又被方臘余黨利用,江南的民亂方才難以完全平定。王彥的奏折稱南海外有大片膏腴土地,建議朝廷組織流民赴海外墾荒屯田。
這拓海之策聽起來雖頗為可行,但卻是前代未有之事,又要破費朝廷不少錢糧。趙柯舉棋不定,于是召集重臣在內廷商議此事。丞相趙質夫認為這是無事生非,勞民傷財之舉,而監察御史陳東則極為贊成,認為這樣既能開疆拓土,又對方臘余黨來個釜底抽薪,實乃一舉兩得的好事。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趙柯不是個好事之君,原想以回后宮休息為名,先暫且擱置此事,讓一眾朝廷重臣都有個轉圜的余地。誰知陳東居然不領情,非要強行推動拓海之事,情緒激動之下,居然死死拽著趙柯龍袍的袖子,不讓他擺駕后宮。趙質夫當場斥責陳東欺君,陳東雖然口稱死罪,實則毫不相讓。趙柯素稱優容納諫,自然不可能為此事怪罪于他,心里卻有些不太舒服。
號稱朝中忠直第一的陳御史居然在偏殿里整整候了一天,連中午趙柯特意命太監送去的糕餅,他也一口未動,想到此處,趙柯昨日心頭之氣也消解了大半,甚至有些打動。“真是個不知死活的直臣啊,”趙柯心中嘆道,又有些欣慰地想,“國有直臣,朕也算的是個賢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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