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了一口寒氣,趙行德只覺前胸后背都透心涼,出前吃了一個雞蛋,兩個夾著馬肉的秫面饅頭,這才不到一個半時辰,就已經餓得饑腸轆轆,棉袍和熊皮大氅都被凍透了,手腳幾乎失去了只覺,匍匐在雪地里,他只覺得寒氣從直接一陣一陣從地底往上冒起,幾乎要把自己凍成一根冰棍。
一想起那個雞蛋和窩頭,趙行德內里就充滿了愧疚,漢軍山寨里,小女孩幾乎是戰戰巍巍地把那最珍貴的食物捧到他面前,趙行德仿佛看到她吞了一口水,然后飛快似地跑走了。他掰下一塊窩頭去廚房想要分給她一點,卻現寨子里的幾個婦孺都捧著煮著樹皮草根的湯水在喝。她們說什么也不吃趙行德的東西,女人有草根樹皮已經不錯了,現在是冬季最寒冷的時候,深山里的樹皮都剝不下來,現在這些還是前段時間存下來的。
冬天,餓得皮包骨頭的漢軍幾乎不能打下任何一個契丹營寨,而集中起來的漢軍則是契丹騎兵最好的追殺目標。契丹人躲在堅固的營寨里,熱炕燒著,大塊肉大碗酒,根本不會出來,而漢軍只能帶著少數婦孺在深山老林里熬著。
“大人,你們的火炮真的能打開契丹寨么?”那雙大大的眼睛仿佛一直在他眼前晃著,稚嫩的聲音還會像在耳邊,“真的嗎?”趙行德不止一次向漢軍領王亨直保證,只要海上的火炮運到了,他們就一定能攻下契丹人的寨子。一到冬天,大量的糧草牲畜都囤積在契丹人的寨子里面,其它的漢人、渤海人、五國人都只有僅僅能維持自己不死的一點點東西。漢軍對趙行德他們的火炮望眼欲穿,幾乎每天都要有不同的人來問這個問題。
一天,王童登不知道是被問得煩了,還是在這寨子里被憋得受不了,低聲罵道:“契丹人就在那里,你們自己也不會去打么,縮頭烏龜。”
所有漢軍都不說話了,大當家的王亨直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青,于是便有了這一次偷襲契丹寨的行動。趙行德知道,因為餓死了不少戰馬,馬肉又被取來作為食物了,王童登心里一直憋著不小的火氣,但他還是嚴厲地訓斥了王童登,警告他再這樣挑起兩軍之間的矛盾,他就會毫不客氣地將他踢回夏國去。然后,趙行德又去勸阻王亨直千萬不要冒險出擊,卻被王亨直給拒絕了。
“我們漢軍也是能打仗的,不是縮在深山里的烏龜。”王亨直一邊擦著他那柄鑌鐵刀,一邊臉色鐵青地回敬道,顯然他很在意王童登那句話。趙行德又去找軍師三當家許德泰,希望他勸說王亨直不要意氣用事,誰知許德泰卻說了另一番話。
“與其餓死冷死,不如戰死。”許德泰臉容枯槁,倒是和戲文里的軍師形象很符合,可惜這不是因為他有經天緯地之才,而是被餓的,承影營的到來加重了營地的負擔,漢軍已經盡量為這些代表夏國的軍士提供最好的食物和住處,但他們自己則吃最少和最簡單的東西。
“要保持我們的力量,留待在更有用的時候。”趙行德沉聲道,他沒想到許德泰也如此一根筋兒。
“還有什么有用的時候么?”許德泰冷冷地笑道,他的右手殘缺了一個手指,從靴筒里拔出一把匕插在桌子上,“拼掉一契丹人,就少一個。”
趙行德沉聲道:“我不同意拿將士的生命去白白犧牲。”
“那我們自己干!”王亨直推開門進來,他把頭盔摔在桌上,“讓你們看看漢軍是怎么打仗的。”最后,趙行德還是同意了,帶著承影營和他一起去攻打最近的一個契丹寨子,惡虎寨。
就這樣,兩千多衣衫襤褸的漢軍和七百還算衣甲鮮明士氣高昂的承影軍士從山寨出,穿過沒膝的雪地和密林,潛到了契丹人營寨的附近。漢軍在后面的遠處的林子里砍伐木材綁成簡陋的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