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司馬,還在做白日夢么?”司馬君防和黃宗道掀開門簾走進來,黃宗道手中提著一壺諢名做“英雄血”的酒汗,乃是西疆最好的葡萄酒反復蒸煮而成的烈酒。“喲,土財主今日大方起來啦,”金昌泰笑道,以為黃宗道要請二人喝酒,黃宗道卻將酒瓶往裝滿各種草藥的行軍囊里一塞,笑道:“明晨便要出關,總要帶點故鄉之水。”他頓了一頓,又道:“安西軍司上將軍特意趕到烏頭,明晨送我營出征,段將軍正設宴款待徐老將軍,讓行軍司馬和百夫長都去。”
安西軍司上將軍徐文虎是西疆防務的擎天之柱,他在西疆戍守三十年,從軍士一直升到上將軍,同大食人、突厥人、羅斯人都打過仗。他苦心經營安西防務,諸軍守絕域孤城,與數倍于己的胡騎周旋作戰。在夏國軍中威望極高。軍士跟著他出征,心中踏實,每一人都知道自己不會白白犧牲。邊地州縣倉城受蠻夷圍攻,聽說徐文虎領軍擊敵,往往士氣大振。
在趙行德的眼中,徐文虎更像一個勞碌一生的匠師,深刻的皺紋已經讓年輕時落下的傷疤不再明顯,雖然他努力將腰板挺得筆直,身形和眼袋卻顯得臃腫。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一開口,軍官們只能全都安靜下來,讓大帳中每個人都能清楚老將軍一字一句,但他的話音還是有些含混。在趙行德聽來,至少不像是他下達的軍令那樣明確有力。
金昌泰說徐文虎很可能在五年內退役。他一旦退役,晉身柱國府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推舉他的國人很可能過數十萬。“護國府的校尉都正值盛年,制定的國策多數有銳氣又不失穩妥的。而柱國府的柱國則大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制定律令偏向于抱殘守缺,寧缺毋濫。這兩府的行事風格,大不相同。”金昌泰端著酒杯道。
承影第七營的百夫長們輪流上前,輪到趙行德時,他端起酒杯恭聲道:“卑職趙德,敬徐上將軍。”他說話的時候,眾軍官交頭接耳寒暄,但輪到徐文虎說話的時候,帳中便靜得落針可聞。
每次軍官敬酒,徐文虎都是滿飲,這也是軍中常例,否則就該退役了。他目光微微一動,仿佛沒聽清楚似地,問道:“你便是趙德?”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正是末將。”趙行德秉道,感覺徐文虎似乎注視了他一會兒,方才緩緩道:“這承影營,原本是太祖收關東勁卒所創制。我朝唯才是舉,英雄不問出身。到了蘆眉國后,好生用心吧。”說完將杯中酒滿飲,翻轉酒杯看著趙德。
趙德連忙將自己的酒也喝干了退下,回到座中。趙行德還在沉吟,徐文虎神色似乎對自己頗有善意,這幾句前不搭后語卻頗令人費解。
這時王童登上前相敬時,徐文虎對他也頗為和善,靄聲道:“你便是王鐵槍吧,在敦煌臨走時,柳丞相還向我提起你。安西地方萬里,一員敵十的強將,拿百名濫竽充數的庸碌之輩來換,我也不肯的。只要本事足夠,軍功要多少有多少。”大笑著將杯中酒喝了。
年關將近,驛館外間偶爾傳來一聲燃放爆炸的乒乒乓乓之聲,這一晚賓主盡歡,平添許多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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