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輪冷月照著萬里沙丘,風聲呼嘯。且末城,戶不過三百,口不過兩千,孤懸于大流沙腹地中的一片綠洲。此地城郭狹小,承影第七營只能在城外扎營,軍士們千里跋涉,好容易到達地頭,這一夜,一個月的勞頓都散出來,夜深人靜之后,軍營里到處鼾聲大作。
承影軍指揮使周元仲正仔細看三名行軍司馬所寫沿途行軍情況。他一邊看,一邊琢磨,直到夜闌人寂,方才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邁步出營帳。每逢宿營,他都要親自巡哨兩次,這是當百夫長時便養成的習慣了。
趙行德聽到一數行腳步聲由遠而近,轉身看去,卻是周元仲朝自己走過來。
“趙德。”周元仲一眼認出了這個屢屢出人意料的軍士。
“將軍。”趙行德不卑不亢地行以軍禮。
“這次行軍整訓,你做得不錯。”周元仲微笑著問道,“在哪里學會看觀天儀的?”
“在下好友是學士府天機院的文士。”
“嗯,”周元仲點點頭,忽然問道:“在蒲昌澤討論道路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堅持說服其它的十夫長?”
趙行德遲疑片刻,答道:“在下資歷淺薄,就算是強行勸說,只會讓眾位十夫長更加聽不進去吧。”
“所以你就放棄了么?”周元仲臉色凝重起來,沉聲道,“兵戰兇危,軍務決斷但有失當,是要死人的。將來你就眼看著他們去送死么?”
“這個......”趙行德一愣,周元仲又緩緩道:“為將者有五德,智、信、仁、勇、嚴。現在你所缺的,就是這個‘勇’字。”
風沙仍在呼嘯,趙行德無以對,周元仲拍拍他的肩膀,沉聲道:“你若是對的,哪怕千萬人不同意,也要把千萬人拽到正確的路上來。不但殺敵人要勇,救人要勇,有主張更要勇。”說完便轉身離去,留趙德一人愣在當地。
趙行德望著周元仲的背影,心頭百感交集。風聲又如鬼哭,他身上鐵甲片叮叮作響,
次日凌晨,周元仲便安排承影第七營的軍士推舉百夫長。因為承影營通常執行分遣軍務,每個百人隊中,除了一定要有神箭手外,其他兵種人數不拘,將來大家幾乎要掌握所有的戰斗技巧。用校尉的話說就是“不要指望援軍,也不要指望友軍,碰上什么仗,就打什么仗。”
趙行德出人意料地被推舉為百夫長,此外還有王童登、鄧犀、劉尚友、丁大勇四人。更出人意料的是,杜吹角不但推舉趙行德為百夫長,還愿意在他麾下。
夏國的軍制,除了實職實權的將軍外,又有權將軍與制將軍兩種特殊身份。權將軍是指獨立統兵作戰,但所帶兵力不足一軍的,嚴格來說,權將軍還不是將軍。制將軍是指雖然不獨立統軍作戰,但因為地位重要,而視同將軍一級的軍官。通常,龍牙軍的校尉就是制將軍。而承影營在國境外執行分遣軍務,承影軍的校尉便是獨立領兵作戰的權將軍。
將軍必須由大將軍府任命,護國府同意,皇帝用璽拜將。于是承影第七營的校尉便不能由這些初出茅廬的百夫長推舉,而是大將軍府任命的一名經驗豐富的軍官,名叫段懷賢。
當晚設宴慶祝軍官履新,率然軍帶來樂師彈奏破陣樂,歌姬在前面跳舞,底下捉對兒敬酒亂成一團。趙行德等四個百夫長先聯袂去敬了周元仲、羅宗孟兩位將軍,又敬段懷賢權將軍,接著和率然軍的幾位百夫長連拼數戰,王童登、鄧犀已經爛醉,劉尚友、丁大勇也搖搖欲墜。趙行德搖搖晃晃回到自己的座中,被簡騁一把拽住,簡騁已經喝得滿臉通紅,還拿著酒杯沖趙行德道:“老趙,今天這場酒,五個百夫長與敵軍拼殺數場,唯你幸存,給咱們鳴鴻都長臉啊,來,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