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德推脫不過,只能和他干掉滿杯,簡騁才過去,其他幾個十夫長6續過來,十夫長敬過了,陳永奇、劉政等軍士又上來,趙行德也無法一一推脫,最后只覺得頭昏腦脹,扶著桌子角癱坐在地,撫著肚子正打酒嗝,忽然有一個酒杯伸到前面,趙行德抬頭一看,卻是老十夫長杜吹角。
杜吹角也是滿臉通紅,愈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大著舌頭道:“趙都頭,那天在驛站,我沒讓你多說話,你不要見怪。”趙行德正酒意上涌,一聽便惱了,推了他一下,怒道:“我是那樣鼠肚雞腸的小人么?”
杜吹角嘿嘿一笑,湊上前來道:“老杜混到這把年紀還是個什長,什么也不說了,我便知道,五個都頭里面,唯有你最懂得尊老敬賢。”說完和趙行德將杯子碰了一碰,兩個人都一仰脖子喝掉了。
趙行德只覺得杜吹角的腦袋仿佛變成了兩個,伸手在眼前揮了揮,大著舌頭道:“老杜啊,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還要你解惑?”“什么啊,說!”杜吹角一拍桌子,粗著嗓子高聲道。
“你看來承影營應募的,大都是些小伙子,你一個老人家湊什么熱鬧啊?”
杜吹角也有了八九分醉意,不以為忤,反而嘆道:“人家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我杜吹角七歲便開始認字,八歲拉弓箭,這輩子,流的汗水不比別人少,可就是卡在一個十夫長上啊。”他拍著趙行德的肩膀道:“有多少人從我身邊升上去啊,也不差你一個啊。”
趙行德笑道:“那你是福將啊。還沒說怎么回到承影軍來應募的事情呢。”
杜吹角嘆道:“還不是為了我家老二老三老四老五,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眼看只能做蔭戶。承影營外快多,老頭子多攢點銀錢,給他們送到石山去領份授田,成家立業啊。”說完,擠出兩滴老淚,居然嗚咽起來:“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可是流的汗水不比別人少啊。”他因為資歷老,這次行軍暫時成了十夫長軍議的召集人,本來以為有機會被推舉為百夫長,誰知到了推舉的時候,幾乎沒有一個人服他。
趙行德醉醺醺的,見他哭得傷心,拍著他的肩膀道:“老杜,以后我要是退役了,是會做大買賣的。”他打了個酒嗝,加重語氣,伸出雙手比劃道:“大買賣啊!”杜吹角瞪大眼睛看著趙行德在空中畫了一張大餅,然后聽他說:“到時候,叫你家,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一起來幫我做事!”他這話說得豪情萬丈,頓時讓杜吹角感激涕零道:“趙都頭,我這把老命,算是賣給你了!”兩個人你一我一句說著胡話,不知不覺倒在一起睡著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承影第七營的五百條好漢才清醒過來,只見校尉段懷賢微笑著道:“各位,酒醒過來了的話,先穿好盔甲,圍著且末城跑十圈吧,沒有醒過來的,再多跑十圈醒酒。”趙行德等人叫苦連天,不得不穿上數十斤重的鐵甲,繞著且末城跑起來,沒多久,好多人就將昨夜宿醉的酒漿連同膽汁都吐了出來。
段懷賢笑面虎的秉性在此后的兩個多月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因為承影軍每個人都可能遭遇任何方式的戰斗,他要求弓箭手也要懂得近身格斗,騎馬沖殺,在這方面實力偏弱的趙行德成了殺雞儆猴的對象,趙行德是每次劍術課程的靶子,無數次被劈倒之后,方才勉強能夠支十數招。然后,段懷賢又讓他單獨圍繞城墻跑步,美其名曰,“近身搏斗差的人至少要學會逃命。”他又說趙行德膂力驚人,但腰腹力量不足,下盤不太穩,臂膀在搏斗中也使不出全力,讓他倒吊在城頭上做收腹挺身。軍士們都說因為趙行德資歷不夠,驟然當了百夫長,段校尉這么折騰他,也是為不服他的人出氣。
除了個人技巧之外,十夫長要學習百人隊和十人隊的指揮,確保他們了解百夫長的命令。而趙行德等百夫長也要學習十人隊、百人隊和整營的指揮。
后來,段懷賢不知從什么渠道找來羅斯、大食、突厥俘虜二十多個,讓他們捉對廝殺。他在旁邊指點承影軍的人近身搏斗的技巧,辨別各個不同種族的人在搏斗上的習慣、缺陷和長處。到后來,段懷賢親自扮演敵人,讓趙行德等人和他搏斗,趙行德總是負多勝少,段懷賢說那是因為動手太少,狠勁不到的緣故。
三個月的整訓匆匆而過。在將軍周元仲的監督,校尉段懷賢的折磨下,承影第七營五百軍士越來越同仇敵愾,他們的袍澤情誼也越來越深。最后的整訓,又是一次長途行軍,逆著且末河回到蒲昌澤,然后轉向北,沿著南北向的商道穿越大流沙,行軍到焉耆鎮,再翻越天山,抵達高昌。
在高昌有一處極深的湖泊,據說是夏國內最接近幽冥之地,叫做月光湖。它西北面是巍峨的雪山,東面是遼闊的沙漠,湖里沒有魚,周圍經常都會有海市蜃樓出現,但這里全是的沼澤,除了海鳥其他生靈根本不可能進入到湖的中心。在湖底的最深處,是突厥、羅斯、大食、契丹、和大宋求之不得的秘密。這里躺著成百上千的白色小瓶,上面都蒙滿泥沙和苔蘚。
這些瓷瓶,皆用最好的大宛馬的骨灰燒制而成,里面裝著壯士的骨灰。讓他們在陰間仍然能策馬馳騁,斬殺敵寇。瓶身上精美的文字記錄著逝者的姓名、籍貫和職位。這里是在歷次戰斗中犧牲的承影軍袍澤埋骨的所在。
就在這月光湖畔,周元仲和段懷賢為承影第七營舉行了成軍禮,并授給了承影軍的軍旗。這是一面不落字跡的青色的大旗,唯在夕陽映照下,會有若有若無的一道白色的劍影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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