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士們宿營燃起的篝火熊熊燃燒,照耀著每個人的臉,明天就要沿商路進入沼澤,許多人都懷著興奮而忐忑的心情。夜已深,大多數軍士都咒罵這該死的嚴寒,趙行德卻知道,天氣越是寒冷,上游的冰雪融水也越少,蒲昌澤不會因為上游來水而突然泛濫。因為嚴寒,沙丘移動的度,是一年當中最慢的。在大流沙和蒲昌澤附近,這個時候反而是最安全的。
趙行德檢查了隊中每個軍士都已安睡,這才鉆入營帳,擁著被子躺倒在冰冷干硬的氈毯上,很快進入了夢鄉,有時夢到李若雪倚門倚閭,看到他歸來,興奮地跑過來。忽然又夢見張炳滿臉蒼白,望著他,口中似乎在說話,卻聽不見說些什么。忽然又夢見后世那座曾經為之殫精竭慮的大鋼廠奠基慶典儀式上,忽然又看見自己的名字被刻在一塊黑色石碑上,周圍的人一鏟一鏟,血紅色的泥土,漸漸將自己覆蓋在沒有知覺的無邊黑暗中。
次日清晨,值守軍士叮叮叮的鐘聲響徹營地,這些宿營的軍士盡然有序,有的燒火造飯,有的喂馬,有的收拾捆扎帳幕。卯時未到,五百軍士便整裝列隊,沿著昨日選定的道路,徐徐離開了驛站。
杜吹角等使出了渾身解數辨別著沿途水草,駝馬的蹄印,車轍痕跡。承影第七營的軍士牽著駝馬,趕著大車,在蒲昌澤畔的泥濘里,緩緩行進。
商路有時折向西南,有時有轉向北,走了六天七夜,眾軍士已經有些暈頭轉向,方才來到一處干涸了的河道前面。望著河床底下鋪滿的流沙,杜吹角的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最關鍵的是,跟著這條商路在沼澤水草地里兜了幾天的圈子,現在就算面對著地圖,他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當晚宿營便在干涸河床岸邊的胡楊林里。軍議的時候,大家面面相覷,一片難堪的沉默。
靜待了片刻,趙行德告了個罪,走到那行軍地圖面前,伸手一指,沉聲道:“我們在這里。”然后退回了去。這六天一路之上,每晚宿營,他都會測定一次位置,對于軍隊在蒲昌澤畔兜來兜去的情形,洞若觀火。
“原來在這里啊!”杜吹角愣了一下,方才咳嗽一聲,摸著趙德適才指點那處,往下一看,不由得面露喜色道:“再往南不到百里,便是且末河了。”
王童登這時卻冷笑道:“一百里沒有路的沼澤地,拿人命去填么?”
杜吹角一愣,醒悟到自己的失,他原本便不是很有擔當的,焦急之下,竟然將目光再次投向了趙德。
趙行德暗嘆一句,這老杜雖然氣量狹小一點,卻沒有什么心機,難怪一直只是十夫長。見眾人的目光都隨著杜吹角看過來,再次起身,指著那地圖道:“錯有錯著,為今之計,順著這條干河走出沼澤地,再折向南方,用司南指引,必能找到且末河的河道。”
杜吹角這才恍然大悟,暗罵自己完全被迷路的沮喪給壓倒了,連如此簡單的道理都沒有想透,當即道:“便按照趙什長的提議吧。”
趙行德的建議原本就是最合理的選擇之一,杜吹角贊同之既出,其它的人也紛紛附和。原本有幾個要出反對,此時也就不再開口。最后十夫長們商議決定,按照趙德的提議的線路行軍。
沿著那條干涸的河床走了三天,終于離開了沼澤的范圍,趙行德立刻指引大隊離開河道,轉而向南。每天晚上在沙漠中宿營,周圍怪風呼嘯,恍若鬼哭。有時還遇見被千萬年的風沙侵蝕的怪石聳立在沙丘旁,猶若怪獸。
越往沙漠深處走,取水就越艱難,剛剛離開沼澤不過數十里,晚上宿營時候,即便是掘地三尺,也沒有水。水源斷了之后,關于這大流沙“進得去出不來”的想法也在各人的腦海里暗暗滋生,不少軍士開始忐忑不安起來,指望著當真如趙德所說,再往南走兩天就是且末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