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趙佑天生聰穎,從小到大,才華高于旁人,無論見識談吐,還是書畫詩文,都不遜于人。因此趙佑自視甚高,曾經有臣子以貞觀之治奉承,官家表面欣然,旬日后便將此人貶斥廣南路。事后聽御書房文字宦官梁師中道,官家所推崇的乃是堯舜之治,自認為唐太宗遠不如己。
可是,天平盛世,東南居然反了!而且是數十萬亂民在十余州縣同時揭竿。
趙佑陰沉著臉將方臘的檄文一字不漏地看過,良久,不一。垂拱殿中,燭火飄搖,丞相蔡京、參知政事趙質夫、樞密使王甫、樞密副使李邦彥、皇城司勾當官沈筠俱在,除了蔡京尚有些宰相氣度外,其它人臉色比官家還要慘淡,仿佛被掘了祖墳。
“眾卿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置?”趙佑終于緩緩道,深深呼了口氣,閉上眼睛平復著心緒。“當朝以來,四海升平,國庫充盈,列國來朝,偶有河北之敗,也立刻挽回,恢復祖宗疆土。可是在臣民心中,當真就當朕是個昏君么?”
“陛下,”王甫小心翼翼地道,“本朝秉守內虛外之策,除了禁軍之外,州縣廂軍員額四十余萬,皆不堪戰。而禁軍分布則北重南輕,河北、河東、西京三大行營駐屯禁軍員額合計四十萬,京師左近輪戍禁軍及上四軍,御前班值員額合計三十五萬,兩浙路禁軍僅有四千人,江東路五千余人,江西路六千余人,湖南路八千余人,湖北路一萬兩千人,福建路四千余人,兩廣一千余人,自保尚且不足,實難兵平亂......”
趙佑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呼吸聲也越來越重。
“我問如何處置!”伴隨著官家的怒火,一個筆洗“砰”的一聲砸在王甫身前,碎片四射飛濺。
“我問你如何處置!”趙佑按住龍椅平復著怒意,盯著王甫沉聲道,仿佛站在面前的就是肆意詆毀他的明教魔頭。
王甫被嚇出一身冷汗,忙道:“微臣之見,當挑選良將,統帥京師及西京禁軍往東南區平亂。”
“兩個月內,蕩平這群草寇魔頭,需要多少禁軍南征?何人可以為將?”
“魔頭蓄謀已久,東南變起倉促,若要兩月平亂,至少要十五萬大軍。”王甫顫聲道,他本想說三十萬大軍南征以策萬全,但南征大軍的輜重糧草勢必要樞密院來籌措協調,兩月時間太短太短,南征軍隊過十五萬,便肯定來不及了。
趙佑“哼”了一聲,十五萬大軍這個數字比他心目中所估計的稍微多了些,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為了迅平定東南,讓朝廷的國策再次回到開疆拓土,萬邦來朝的軌道上來,算是允了王甫所議。
“那便從京師和西京抽調十五萬精兵組成南征行營,何人為將?”
重臣們都慎重起來,漕運是汴京命脈所系,又涉及東南半壁江山安危,萬一所用將非人,這舉薦的責任可不小。
沉默了片刻后,丞相蔡京嘆息了一聲,緩緩道:“道夫剛剛都督河北行營與遼國大軍激戰數月,此刻若他在京中,當是合適人選。”
他此一出,王甫、李邦彥、沈筠等人心下都疑惑起來。這些人都是知曉河北變亂的內情的,早把童貫劃入了貪生怕死的庸將行列,誰知蔡京居然還舉薦他。李邦彥暗道,難道蔡公相因為祖墳被掘,瘋癲了不成?
趙佑瞳孔一縮,拿起那明教起事的檄文再看了一眼,恨恨道:“東南變起,這事情本想先按下再說。蔡相既然提起,這檄文中所說‘童賊致河北淪陷,百萬生民涂炭。’‘萬千士民遍貼公揭,指斥其奸,天下騷然。’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