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已經得到座師邵武暗示,禮部省試必定錄取,所以盡管秋闈將近,他還在外面奔走聯絡搬倒童貫之事。而像何方、朱森、張炳和鄧素等人,此時已偃旗息鼓,深居簡出。張炳與鄧素向來交好,便在一同溫習。
而汴京李府的書房內,丫鬟卷簾正怯生生地望著趙行德:“姑爺,覺得這梨膏的味道如何?”
趙行德手中端著一個細瓷的小碗,用小心地舀了一勺川貝母蒸梨膏,微微皺了皺眉,道:“有點苦。”
“啊?”卷簾快要哭了,忙道:“這可是小姐查了醫書,親手熬制的清肺解暑的膏汁呢。”小姐特意叮囑她要問問姑爺的意見的,這“有點苦”三個字,可叫她怎么回去復命啊。
“唔,'趙行德敲了敲腦袋,還有十天就是秋闈的日期了,這段時間讀經書把腦袋都讀成木頭了,他三口兩口將愛心梨膏吃掉,然后把空碗遞給卷簾,微笑道:“味道不錯,不,很好。”
卷簾這才笑盈盈地走了。
趙行德笑笑,正欲繼續溫習課業,家仆來報,太學的同窗李蕤來訪。趙行德便請他到書房相見。
“大考將近,大家都在埋頭準備,東嚴兄你好閑心哪。”趙行德讓他坐下后,笑道。
李蕤微微一笑,道:“我無心仕途,已決定去夏國游歷,這一次來,是向元直兄辭行的。”輕輕吹了吹茶上的浮沫,好似不參加今科對他來說,就是這么無足輕重的一件事。
“元直素知我酷好天文術數之道。本朝又禁止私習天文,只好往夏國一游。聽說夏國學士府天機院預測天象奇準,就連日月運行之規,星斗之大小輕重,亦有道可循。”
“要走也何必挑這個時機,眼看今科將近,不如待秋闈之后,我必置酒相送。”趙行德頗為遺憾道,心里知道,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從此以后,汴京城里可以說話的人,又少了一個。
蔡京少有的連續數日在中書省辦公,幾個趙黨官員所上的彈章,暗暗引用了舉子揭帖的內容,被他扣下了。御史中丞秦檜,監察御史邵武,國子監祭酒楊時先請求面見官家,都被丞相蔡京和校檢太傅梁師中以各種理由阻止了。他也曾聽聞河北,乃至河南地的弓箭社之類的鄉農,自組織起來要攔截童貫入京,可是就是沒有半點確實消息。若不是和童貫相識已久,蔡京甚至都有些懷疑,這閹賊是否被嚇破了膽子,畏罪潛逃了。
正如蔡公相當初所料,京師的舉子們張貼了一段時間的揭帖之后,隨著三年一度天下大比的臨近,有心仕途的儒生暫時放下了聲討童貫,埋于準備考試。
然而,這揭帖仿佛一根火柴丟在滿地的枯枝上一樣。由于童公公莫名其妙的人間蒸,這場因他而起的黨爭逐鹿遠未止息,反而程愈演愈烈之勢。借河北變亂朝廷對童貫處置不公的幌子,朝廷盤剝的越厲害的地方,反彈也就越大。東南那一帶的鄉紳富商和朝中清流本來聯系就密,就在三天前,兩萬多刁民在鄉紳的鼓動下鬧事,砸了蘇州供奉局,打死打傷官員胥吏多人,供奉局主事朱文從狗洞里逃走。囤積在供奉局內數十萬斤花石居然也被刁民們搬走了,而供奉局的賬簿也被他們燒了。就在同一天,杭州造作局也被上萬刁民圍困,杭州團練使調集了禁軍彈壓才保住。東南漕運的綱船居然有在半道攔截下來的,貢賦糧草被一搶而空。
蔡京也是當世文章大家,曾將舉子們所傳揭帖拿來,自己仔細揣摩疏漏,也讓手下的文吏吹毛求疵,想要找出一些干犯朝廷忌諱的話,或者將禍水引向別的方向。只要抓著絲毫把柄,就可以大張旗鼓地禁止。可這篇文章委實過于老辣,不管是敘述還是喝罵,全都滴水不漏,哪怕是有心附會,也全然沒有使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