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漕運斷斷續續的當口,汴京的商人趁機開始囤積居奇,關門歇業的也有不少,幸好現在不是冬天,否則石炭運不進來,定要凍死不少人。開封府強命商鋪開張,勉強維持著市面。因為漕運停頓而歇業的漕工也隱隱有不穩的跡象,有些河北籍貫的被煽動起來,叫囂著要敲登聞鼓告御狀,開封府抓了幾個領頭的,暫時壓制住了,但底下仍然蠢蠢欲動。
今天,汴河碼頭傳來的消息,整整二十個時辰,沒有一艘漕船靠岸,東南漕運,終于在不暢了十多天后,徹底斷了。此事再也蓋不下去,可以想見,臺諫的彈章必定將以漕運斷絕為借口,鋪天蓋地而來,官家一問原因,便牽引出河北變亂的責任和童貫的欺君之罪。既然童貫無法及時趕回京師當面向官家哭訴求情,蔡京也只好做了放棄他的打算。
“看來這幫晚輩是要圖窮匕見了。一時姑息,終成大患。”他恨恨想到,“假若一開始便以雷霆手段壓制這揭帖之事,也許不至于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吧。”
“也罷,柔弱能勝剛強。且容這幫后生猖狂一時。”蔡京拿著漕運斷絕的奏報,有些蕭然地準備起身回府,清流們要彈劾童貫,那便彈劾吧。河北劉延慶或許被殃及池魚,蔡公相本人倒是牽扯不進去的。
剛剛走到政事堂門口,差點被一個疾奔的書吏撞個滿懷,蔡京當即臉色一沉,喝道:“何故如此驚慌?”
那書吏是在樞密院當差的,抬頭一看是丞相喝問,正跑得氣喘吁吁,當即臉色嚇得慘白,顫聲道:“蔡公相恕罪!小人有眼無珠。”
這般小吏手中所持的文書也嘩嘩直抖,蔡京看見文頭上標注的金字牌急腳遞的紋樣,暗暗慍怒,難道說此番保不住童貫,就連這正副樞密使王甫和李邦彥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金字牌軍機居然不經政事堂,直送御前了嗎?
“到底何事驚慌?”蔡京沉聲問道。
“東南反了!”那書吏顫聲答道。
“什么?”那書吏結結巴巴的,蔡京壓下怒氣,喝道:“軍書拿來我看。”
書吏不敢強項,恭恭敬敬將軍書呈給丞相。
蔡京一目十行的掃過去,頓時大驚失色。難怪漕運徹底斷絕,就在前日,江南的明教魔頭方臘假托天命,自稱“圣公”,改元“永樂”,率眾起事,置將帥。同日,明教教眾在蘇、湖、婺、處、臺、越、衢州、湖、常、秀等十余州起兵相應,現在正在四處攻打州縣。東南重鎮杭州已淪于賊軍之手,兩浙路兵馬都監傅兵、黃坦被賊軍擊殺,兩浙路制置使杜守文、廉訪使仇建被刺殺,杭州知州歐陽泰逃走,此外尚有不少州縣官員已經出逃甚至變節。據說各地賊軍正在向金陵匯集,準備攻克金陵后劃江而治,甚至北取汴梁!
看到后面,蔡京嘴唇微微顫抖,額上青筋畢現,據軍書所說,因為東南人以為花石綱是他挑唆官家所為,杭州蔡家祖墳被亂民所掘,自己父祖皆被棄骨楊尸。蔡家老宅被搶空后一把火燒掉,其余蔡氏族人則不知所終。
這軍書的再后面則是方臘起事的檄文,他原本已無心再看下去,但在政事堂十幾年養成的習性卻是凡是重要公文皆要從頭看到尾,以免被他人所誤,剛剛看了開頭,眼中卻寒光一閃,只見“三十年來,元老舊臣貶死殆盡,當軸者皆齷齪邪佞之徒,但知以聲色土木淫蠱上心耳,朝廷大政事一切弗恤也。”的后面,居然是“童賊致河北淪陷,百萬生民涂炭,昏君竟不置之國法,姑息養奸。萬千士民遍貼公揭,揭露于前,指斥其奸,天下騷然,而昏君奸臣不為所動。東南之民,苦于剝削久矣!近歲花石之擾,尤所弗堪。諸君若能仗義而起,四方必聞風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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