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貫罵道:“魯莽!殺了這兩個,更惹怒了賊人。”他臉色變幻,沉聲道:“趁著天黑,快逃出賊窩為妙。”
辛興宗當(dāng)即點頭稱是,二人在屋里一同亂翻亂找,拿出搜刮地方的精細(xì)勁兒,找出些農(nóng)家藏的果子黍米,將一件破布褂子裹了,便趁著夜色逃之夭夭。
那老人回房一看,到處被翻得亂七八遭,丟了一件衣服和糧食,不由的頓腳罵道:“我說怎地鬼鬼祟祟的,兩個賊東西,天黑在山里摔死你們!”原來因為夜里老鼠亂鉆,老人家睡不踏實,適才跟老伴兒要鼠藥驅(qū)除老鼠而已。
童貫和辛興宗不敢在賊窩附近停留,夜里也不辨方向,摸著黑踉踉蹌蹌地爬著山,只想逃得越遠(yuǎn)越好。好些時候,童大人實在累得爬不動了,辛興宗便背著他走。童貫感激之余,嘆道:“興宗,諸將中只你一人忠義,待我回到官家身邊,定要好生栽培于你,封侯不在話下。”辛興宗原本疲憊不堪,聞大喜,道:“那末將全仰仗童大人提攜了。”腳下也長了勁兒。
此時此刻,汴京鞏樓的秀閣里,一盞燈火微微點亮,陳東平舉這雙手對著鏡子,李師師在身后為他系上寬大的腰帶,又將衣服的褶皺撫平。陳東時常留宿在李師師的秀閣內(nèi),在鞏樓已是公開的秘密。他家資豪富,也曾出手闊綽。此時雖然被他老頭子限制得手頭有些緊,打賞不若從前那般大方,但一則人家姑娘愿意,二則李媽媽也憋著勁,他二人情深意厚最好,到贖身的時候,不但要把姑娘的私房積蓄逼出來,還要從陳東身上敲一大筆銀錢。
“陳郎這些天早出晚歸,妾身總有些膽戰(zhàn)心驚的。”李師師在身后低聲道,扶著他的肩頭,將身體貼在陳東的身后。
起伏曼妙的溫柔,令陳東亦有些沉迷,旋即定下神來,輕輕拍拍肩上的柔荑,側(cè)頭低聲道:“大丈夫有所必為。老賊自以為能夠一手遮天,卻不知眾怒難犯。”他微微一笑,又道,“全賴了童貫這狗賊,朝中四分五裂的新老清流,隱隱竟有聯(lián)手之勢,這朝廷,畢竟是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就算官家再寵信老賊,用不了多久,漕運斷絕,商人罷市,京城動蕩不安,他也該認(rèn)清楚,天下人心向背了。蔡京老賊,終于也有失算的時候。國運日漸沉淪,此誠一舉扭轉(zhuǎn)乾坤之良機也!”
他說的這些,李師師亦聽過好幾遍了,微微矮身鉆到陳東身前,為他整理正面的儀容,低聲道:“妾身唯有每天善頌善禱,愿天上神明保有陳郎大事得成。”說完站遠(yuǎn)了兩步,看著儀表堂堂的陳東,解頤笑道:“都弄好了。妾身恭送夫君出門。”
朝中的所謂清流也并非完全沒有自己的勢力,攻擊童貫的公揭數(shù)十日的鼓動,再加上臺面下的使力,汴京市面的商鋪有些已經(jīng)歇業(yè)了,東南的漕運也不太順暢了,官面上的理由五花八門。私底下都說是朝中有奸佞,市面不太平。
情勢似乎慢慢滑出了蔡公相的預(yù)料和掌控,最令他氣憤的是,童貫分明在幾日前便從河間出,然后便不見蹤影了。
雖然朝中清流如果將事情鬧大,觸怒了官家,那最終吃虧的還是太子趙柯。但事情的失控還是讓蔡京有些慍怒。照常理來說,為免夜長夢多,童貫應(yīng)該馬不停蹄,一路趕回汴京才是。
現(xiàn)在的清流為河北變亂所上的彈章還不太多,但朝中已經(jīng)有一種山雨欲來的勢頭,誰第一個跳出來,誰就有可能成為黨爭攻訐的眾矢之的。童貫現(xiàn)在不見蹤影,朝中原本有些依附于他的官員群龍無,也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本尊出現(xiàn)。官家跟前的幾個朝廷重臣,蔡京、王甫、李邦彥、梁師中等人,雖然和童貫都有些情分,也想盡快將太子拉下馬來,但河北的漏子既然是童貫自己捅出來的,他就應(yīng)該有趕快回京擦屁股的覺悟,我蔡府又不是為你童家開的。幾個重臣心里明白,只要童貫出現(xiàn),以他的機智和官家顧念舊清,好用私人的秉性,多半能把事情擺平。而這事情如果旁人插手太過的話,官家反而要懷疑他們結(jié)黨營私了。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童貫仍然不見蹤影,蔡京已經(jīng)越來越怒了。他甚至偷偷試探過沈筠,是不是皇城司搞的鬼,沈筠板著臉用“絕無此事”四個字打了。以蔡京在皇城司里的心腹的訊息,皇城司錦檐府也在全力尋找童貫。
太行山,綿延八百里,氣勢雄偉,地形復(fù)雜多變,無數(shù)山脈受拒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等諸多切割,多橫谷,當(dāng)?shù)胤Q為“陘”,又有古代地震留下的諸多斷層,山勢險峻,尤其以太行山的東部最為陡峭。牽動著大宋清流與奸黨兩方氣運消長,萬眾翹期待的童大人和他的心腹愛將辛興宗,就在這莽莽蒼蒼的太行山中,已經(jīng)迷路快十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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