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遼國貴族與漢人富戶聞聽了宋國商隊的行跡,不斷有聞風前來交易的,在沒有雙方都滿意的貨物交換的情況下,黃金、白銀和銅錢都是可以接受的通貨,黃金一兩相當于十貫宋國銅錢或者十兩白銀,通過觀察,趙行德現遼國的商人更愿意接受金子而不是白銀,而宋國的商人則更喜歡白銀,銅錢過于笨重,而夏國“當一兩”金銀制錢分量成色都不錯,不須過秤,宋遼雙方商人都很接受。
商隊中的小商人也樂得早點將貨物脫手,有的把相對沉重瓷器絹帛等物,換成更易攜帶的金銀錠子,有的用銀餅子換了食鹽,有的則和比較信任的遼國商人立了契據,先將宋國帶來的貨物交割出去,回程時再從遼人那里將取得牛羊等趕回宋境。就這么一路下來,還未行到最后的大宗交易市場,商隊所攜帶的貨物便十停去了兩停。
韓世忠私下告訴行德,他自己投了兩千貫,又攛掇同來的部屬湊了一千貫的本錢,交給一個商人換成瓷器隨商隊帶來,看現在的行情,跑這一趟賺上一倍都不止。“他奶奶的,早知道這私貨的生意如此厚利,我就該多要點護衛的辛苦費。”韓世忠樂呵呵地罵道,不過他心里明白,這些走私貨的商隊大都有后臺,河北的高官除了買田招募佃戶耕種之外,多少都投了些本錢在這種商隊里食利。
趙行德頗感興趣的是,和宋國商隊的單輪單挽騾車不同,遼國載貨的馬車幾乎全部是四輪車,每輛至少有兩匹大牲口,遼國的貴族也全然和他想象中面目兇惡,粗魯野蠻不同。因為生活的寬裕和崇信佛教,除了偶爾有些陰郁的神情,即便以中原的標準,形貌也稱得上富態,穿金戴銀的比中原更多。他偶爾和這些遼國貴族的奴仆搭話,稍有試探,這些人就會口口聲聲強調自己是“房里的”或“宅里的”仆人,不是“田里的”或“坊中的”苦力。
商隊最終來到一個名叫萬槐莊的地方,遼國南京道是嚴禁私筑城墻和淤積水田的,為了抵御馬賊流匪,村莊外面圍了一圈矮矮的木柵欄,里面還用木料搭了好幾個高高的哨塔箭樓,此時北方的莊稼已收割完畢,一堆堆高矮不一的草垛子,襯托著這平原上的村莊顯得格外突兀。
莊子外面還圈養了一大群牛羊,靠近便聞到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牲畜屎尿的騷臭味,刺鼻的味道讓趙行德不自覺地抽了抽鼻子,這讓他在對莊主拱手作揖的時候表情顯得有點怪。莊主王孝節雖然未滿四十,兩鬢已經微微有些白,笑起來的時候,左眼上有道疤痕若隱若現。
韓世忠讓趙行德緊緊跟在組織這商隊的大行商蕭彥士身后,聽這兩人的交易過程,趙行德也知趣地只帶耳朵不開口,不過,這一回韓世忠的精明還真來對了,王孝節的貨物除了囤積在萬槐莊的五萬斤燒酒,五萬張貂皮,一萬七千斤鹽外,還有將走水路運入宋境的數船遼東的幾千根巨木和八千斤山參。王孝節似是知道趙行德的身份,對他溫和地笑了笑,將取貨的交子遞給蕭彥士,蕭彥士也故作大方地將交子先遞給趙行德看了一眼,這才揣進懷里。
晚間,商隊便宿在這萬槐莊中,趙行德獨占一間客房,還未就寢,忽聞有敲門聲,開門一看,卻是個丫鬟羞羞答答地站在門口,輕聲問道:“大官人可要奴婢侍寢么?”趙行德從上往下打量了她幾眼,模樣身段都頗有可觀,眉宇間依稀似有幽怨之色,他按捺住有些蠢蠢欲動的心思,溫道:“姑娘請回吧,代我謝過莊主美意。”那丫鬟抬頭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趙行德吞了口唾沫,關好房門,從懷中摸出京師中帶出來的那個香囊,香氣雖然已經淡了,但握在手中,仍然覺得胸口一陣溫熱,燭光下把玩摩挲許久,心定神寧后,方才沉沉睡去。
次日天明,商隊整裝啟程,回程比來時要快了許多,連蕭彥士在內的眾商賈都有些掩飾不住喜色,他們特意挑選快要大雪封路之前前來遼國交換貨物,既能抓住遼人急于籌措過冬的心理,又因為是最后一批從遼國換回來的北貨,在河間可以居為奇貨,對那些還沒有買足北貨南返的商賈高價出售,時間雖然趕了些,但和巨大的利潤相比,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此時大家帶著滿車滿馱的財貨,都是歸心似箭,都在催促腳夫快些趕路,好早點回到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