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考慮了片刻,秉道:“河北行營雖然號稱有二十萬大軍,但良莠不齊,非得從京師諸軍及西京行營中別選精銳加以充實不可。”他頓了一頓,猶豫片刻,又道:“河北行營都部署劉延慶御下不嚴,軍無紀律,近年來行營的軍卒與當地官府之間已鬧出了多起案子。若是陛下有意經略幽燕,當另選良將,替換劉延慶領軍。”
趙佑的臉上籠罩著一股陰云,眉頭擰得更緊了,劉延慶乃是三大行營統帥中對朝廷最為忠順的,偏生也最無能。此外,他早有心將河東、河北、西京三大行營盤根錯節的世襲將門勢力削弱。與河東的楊家、折家,西京的曹家、潘家相比,河北行營都部署的劉延慶的先祖并非皇親國戚,其先祖保安劉氏百年前因為夏國在關中打壓大族而舉家東遷,乃是近幾代才跡起來的新興將門,解決起來相對容易些。
趙佑緊抿著嘴唇,一邊想一邊輕輕叩著桌案,樞密副使李邦彥見狀,拱手秉道:“不管是契丹南侵還是王師北伐,河北行營都當其沖,若陛下有意經略幽燕,當撤換劉延慶,另擇良將,將河北行營意整頓一番。”
“哦?”趙佑眉毛微微一挑,抬起眼皮看了李邦彥一眼,沉聲道,“以李卿之見,朝中重臣,誰宜前往替換劉延慶?”
李邦彥被趙佑看得心中毛,仍舊壯著膽子道:“河北行營乃是京師北面屏障,扼要沖之地。行營諸軍共二十萬,本來已是三大行營中兵力最多的,若是挑選精銳加以充實,必定實力大增,甚至堪與京師禁軍相匹敵。正所謂‘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臣以為,如此一來,河北行營非得由對陛下最為忠心,陛下也最為信任的將領來統帥不可。臣以為......”
李邦彥說話有些吞吞吐吐,令趙佑微感不快,沉聲喝道:“李卿究竟想舉薦誰?”他雖然信任在場的這幾個心腹重臣,但每當議論立儲、兵權等關乎國本的事,卻本能地多了一層防范的心理。
吃這一喝,李邦彥撲通跪倒在地,伏地秉道:“臣斗膽,舉薦侍衛親軍步軍指揮使童貫出任河北行營都部署,太子魏王殿下為監軍隨同前往并犒賞諸軍。”
“嗯?”趙佑微微吃了一驚,李邦彥舉薦童貫出鎮河北乃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舉薦太子趙柯監軍則在他意料之外,聯想到前日太子趙柯向自己求娶武康軍節度使朱伯納之女,自己并未直接答應,而是說要考慮考慮的事情,“看來朕為了籠絡將門曹氏,將曹迪的女兒賜婚給杞兒,倒是讓柯兒坐不住了啊。”趙佑暗暗想道,“不過這李邦彥什么時候結交太子了呢?”
太子趙柯乃是已故的皇后李氏所生。李皇后性情恭謹節儉,趙佑尚在東宮潛邸時,李氏便已冊立為太子正妃,夫妻二人恩愛情篤,李氏因病去世時,曾經流著淚托付趙佑定要好生看待自己唯一的兒子趙柯。也正因為如此,趙佑雖然不喜長子趙柯,這么多年來,也沒有將他從太子位上換下來。
“這個做什么事都畏畏尾的孩子,居然也知道結交重臣,甚至自請督師河北了。看來朕確實太過偏愛杞兒,令他不好過啊。也罷,賢后,柯兒畢竟是我們的孩子,朕再給他一個機會吧。柯兒向來善于招攬士人,若能收服河北行營的驕兵悍將,朕百年之后,將大宋江山交到他手上,倒也放心。”
趙佑尚在思索,參知政事趙質夫躬身秉道:“李樞密慮事周詳,臣附議。劉延慶擔任河北行營都部署多年,貿然換帥,必定使軍心浮動。太子威望隆重,世人咸稱其賢,若前往河北撫軍,當能收安定軍心之效。”
本朝以來,以宦官出鎮方面的,不過寥寥一二人而已,李邦彥舉薦童貫出鎮河北,乃是他久盼不得的機會,見參知政事趙質夫亦附議,而皇帝尚有些猶豫,當即跪倒在地秉道:“臣亦附議。奴婢不才,愿為吾皇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此時在場的三位重臣已經同意以童貫替換劉延慶出任河北行營都部署,太子魏王為監軍代天巡幸河北并犒賞三軍,而事涉置換河北大帥與太子出京,另外三位重臣們都沒說話。李邦彥還跪伏在地,蔡京陰沉著臉,童貫克制著內心的激動,趙質夫壓住了沉重呼吸聲,沈筠貌似平靜地垂手侍立,王甫一臉忠誠地等待著官家趙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