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對童貫道:“此番去河北,除了好生整頓行營兵馬之外,還須仔細觀看遼國南京道虛實,對山川形勢,兵力部署,人心向背都要了然于心,以為將來用兵幽燕做準備。經略幽燕乃祖宗的遺愿,武宗皇帝曾有遺詔,收復幽燕者,不吝王爵之賞,道夫,朕寄厚望與你。此行非同小可,有什么要求,現在便說出來吧。”算是允了李邦彥所議,決定以童貫替換劉延慶出任河北行營都部署。
童貫當即叩頭領旨謝恩,道:“別的沒有,只是劉延慶的親信部署遍布了河北行營十數年,劉延慶重恩義而亂軍法,大營諸將桀驁不馴已久。微臣孤身前往,只怕那班戍卒不服,請陛下賜微臣御劍以明軍法,再準許微臣在京師禁軍中挑選五千精銳,組建一支新軍隨同赴任,一則震懾河北行營的驕兵悍將,二則為日后經略幽燕而練一支強兵。”
童貫雖然是個閹人,但形貌卻孔武有力,,臉上還有微微的胡須,此刻跪伏在地上,一副為王事披肝瀝膽的模樣,令趙佑頗為滿意,點頭道:“道夫有此用心,朕放心了,便允你所請,從京師殿前、侍衛步騎三衙禁軍中挑選五千精銳同赴河北。”他又取出御案旁掛著的一柄寶劍,站起身遞給童貫道,“此乃當年太祖皇帝欽賜給曹忠武公節制諸將所用的御劍,你帶此劍威懾行營諸軍,副將以下有違反軍法及不遵將命的,可以先斬后奏。”
童貫大喜,再次口頭謝恩。而旁邊的諸文官,連蔡京的眉頭也微微一皺,揀選三衙精銳,震懾河北行營驕兵倒還好說,這天子劍乃是君王權威所系,當年太祖皇帝以此劍賜曹彬,乃是因為國家定鼎未久,南征諸將大都有開疆拓土的大功,若非欽賜御劍,曹彬的戰功和威望不足以懾服眾將,而就算賜了御劍,以曹彬之賢,也未敢動用。如今國家承平日久,河北兵將雖然有些擾亂地方的舉動,但桀驁不馴的程度,遠遠不能和開國之初那班五代舊將可比,賜童貫天子劍以節制諸將未免有些小題大作。而且,童貫乃一宦官,又豈能和盡忠死節配享太廟的忠武公曹彬相比。
官家行好夸大其事,為眾臣僚所深知,所以眾文臣盡管心有不滿,也沒有說話,只留童貫一個勁兒感激涕零地表著忠心,卻趙佑又道:“此番太子魏王與道夫同赴河北監軍。太子不比朕文武雙全,長居深宮之中,只愛讀些圣人經書,經不得大事又不能權變,驟然出任監軍,恐怕經驗不足,你多留心。他身邊有些骨鯁之士,偶有語無狀,你要包容一二。”
童貫當即叩頭道:“微臣知道。”趙佑實際的意思乃是太子雖然出任監軍,但仍然不能讓他過多染指軍權。事涉兵權,就算童貫因此和太子起了沖突,他也會為童貫撐腰。官家說的雖然隱晦,但常年在官家身側的童貫自然是心領神會。
整頓河北以備經略幽燕的國策定了下來,副相趙質夫又秉道:“陛下若有經略幽燕之志,那造大船出海懷遠國一事,須暫且擱置,否則,國家財賦有限,錢糧支用起來只怕難以兼顧。”
蔡京與童貫本是力主造船出海的,但此刻童貫得了統領河北行營二十萬大軍的重任,比起做個有名無實的使者不知要好多少倍,便不再堅持原議,反而有點擔心造船出海耽誤他經略幽燕的大功。而蔡京不知為何也未作反對之語。
“嗯。”趙佑沉吟了片刻,轉換了話題道,“近日太學上舍大考,朕以‘通四海懷遠國’為題,倒是得了一篇頗有新意的策論,諸位愛卿不妨看看。”說完一揮手,出身掌印太監的童貫立刻乖巧地小步上前,將趙佑御案上的一篇策論用雙手恭敬地請了下來,再雙手先遞給丞相蔡京過目。
太學上舍的大考乃是為國家選才任官的大事,不少文官的后起之秀便是從此道步入仕途。今番大考又涉及朝堂上所爭執的造船出海一事,在座的諸位臣僚,因此,即便位高權重如丞相蔡京、參知政事趙質夫,對此都格外留心,趙行德這篇被官家取為第一的策論,這六人在底下都細細讀過數遍,對此中利弊得失又揣摩過數遍。此刻在官家的面前,各人自揣著一肚子的計較,都只是裝模作樣地觀看。
“陛下,老臣以為,這篇策論不落流俗,用意源深,謀劃宏遠,慮事詳盡。只不過,”趙質夫緩緩道,“海路渺茫,海國遙遠,別物產、鉗商路、順風俗、同文字之策,若要當真見效,非得有數十年之功不可。如今形勢,短則數年,緩則十年,我朝與遼國必有經略幽燕之戰,再要開拓海疆,只怕難以兼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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