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雪將這代表著家族榮耀的三張皇榜細細收好,和母親王氏一起服侍父親睡下,這才回房休息,柔荑支著香腮怔怔地出神,不知不覺便伏在桌案上睡著了,閨房中一燈如豆,深夜燈油燒盡,那一抹暖暖的光,方才如少女的萬千思緒一般,漸漸消散。
李家所收藏的榜文乃是副榜,此時此刻,今次太學上舍考核的正榜和趙行德的“拓海十策”一道,放置在皇帝趙佑的青玉案上。
“此子見解獨到,目光宏遠,慮事詳盡,是個可造之才。只可惜也是姓趙,不然到可以給我家環兒做個駙馬都尉。”皇帝趙佑憐愛地看著女兒道。
趙環正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睜大眼睛看著榜那“趙行德”三字,嗔道:“父皇又來取笑人家。”信手取過趙行德親手寫就的那篇策論,仔細讀了一遍,低頭道,“和別的相比,這文章雖然不錯,也不見得就力壓群倫,為何父皇偏偏取他為第一?”
趙佑卻不理會她岔開話題,反而繼續打趣道:“聽說此人文武雙全,形貌也還不錯。就算姓趙也沒有關系,大不了朕賜他換個姓氏便罷。”
趙環雖然常常被父皇拿婚事說笑,甚至有時還說要把她送到夏國去,此時她心中早有趙行德,又聽父皇鄭重其事地說得跟真的一樣,臉刷地一下變紅了,心跳怦怦直響,卻聽趙佑話音一轉又道,“只不過,如此一來,上好的人才,便不能給你的哥哥用了,所以還是只有委屈了朕的環兒。”
趙環的眼圈頓時紅了,她甚是乖巧懂事,既沒有順著趙佑的話問“給哪位哥哥用?”也沒有不依不饒地鬧別扭,只強忍著哽咽道:“兒臣明白。”
趙佑似沒有注意到女兒略有異樣的神情,喟然長嘆道:“所謂家國天下,到了皇家,家事和國事,便再也分不開了。”他憐愛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緩緩道:“父皇定會為你尋一個才高八斗,溫柔體貼的好駙馬。這個趙行德么,”他手指在太學上舍考核正榜上的字跡上敲了幾下,緩緩道,“文章雖然不是第一,見解卻是第一。朕取他為第一,讓他知道君恩如海。但觀此子行文,字里行間倜儻不羈之氣太重,朕倒想見見此人,看看是否要受些挫折,磨一磨性子。”他頓了一頓又解釋道:“這就好像是駿馬皆有烈性,須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甚至要有鐵鏈鞭撻,才能駕馭自如啊。”
趙環卻道:“父皇這還不是捉弄人呢!”“捉弄人?”趙佑啞然失笑,悠悠道:“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學三千士子,能讓你父皇起了心思捉弄一下,不知是多么大的福分。”
“才怪!”趙環撇了撇嘴,拿起趙行德的那篇策論又細讀了一遍,若有所思。
為了彰顯取士公平,太學上舍考核的甲等策論和科舉進士及第的卷子一樣,刊行天下,趙行德這篇策論,注定要流傳天下,甚至流芳百世。但在此之前,自有留意于此之人,將這篇策論呈到了趙佑最大的對手,夏國皇帝陳宣的案頭。
陳宣繼承帝位前曾在夏國軍中服役近十年,雖然年近五旬,身體卻仍然強健,雖然有丞相府處理日常政務,陳宣每天都要閱覽數百份各式奏章,以了解天下的情勢。當陳宣不經意間讀到趙行德這篇策論時,居然放下了皇室內庫的賬簿與軍械司試制行軍炮的報告,命侍衛送上一壺酒,一邊細品字里行間之意味,一邊自斟自酌起來。
“陛下,今天心情似乎不錯?”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嘛。”陳宣指著趙行德那篇策論,對丞相柳毅道:“古人有漢書下酒之說,今日得此奇文,你我君臣共謀一醉。”
“陛下當莊重自持。”
“當初在漠北鏟平馬賊‘老刀把子’后,營里的兄弟幾乎醉死過去,怎不見你來勸?”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陛下尚未繼承大統,此刻身為人君,便做不得快意事。哪怕天下人都醉了,陛下也要醒著。”
“唉——,朕已經后悔將提議讓你坐這丞相位置了。”陳宣頗有些憾意的放下酒杯,“對了,上次康兒在書信中提到,在汴梁結交了一個士子,和這個趙行德,可是同一個人?”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