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廊上看著外頭的漂泊大雨,風(fēng)吹起,帶起雨簾如霧般散落在大雨中更顯朦朧,也更讓人看不清雨中的具體情形。
雨霧渺渺,其朦朧不遜云霧。
溫明棠偏頭看向身旁正對著雨霧出神的林斐,驀地想到了一句話:“這么大的雨……有人觀風(fēng)雨,有人等雨停。”
“你我二人便在觀風(fēng)雨,那些觀望的,便沒這觀風(fēng)雨的閑適心思了。”林斐接話道,“巳時一刻了,只要今日還想來衙門的,都只能白扣先時一個時辰的工錢,咬牙往雨里沖了。”
“若是沖到衙門,那雨勢又小了,看著自己挑來挑去,等來等去,卻還是挑到了最差的時機(jī),怕是又要懊惱了。”溫明棠看著朦朧的雨霧出神道,“工錢白扣了,雨也白淋了,偏早一點(diǎn)或晚一點(diǎn)都不會輸?shù)倪@般慘,可輸?shù)倪@般慘的又是絕大多數(shù)觀望之人。”
“說到底,控這雨的在天上,自是他想淋誰便淋誰的。”林斐說道,“看著觀望雨停是在賭運(yùn)氣,可若是天上控雨的想淋的就是這些觀望之人,自每每遇到這等事,觀望的人總是‘倒霉’,總是挑到最差的時候。”
“賭這種事按說是賭運(yùn)氣的,輸贏也該對半分才是,可進(jìn)了賭場卻總是十賭九輸,或許當(dāng)運(yùn)氣總是‘奇怪’的‘倒霉’之時,便不只是因?yàn)檫\(yùn)氣差了。”溫明棠說罷同林斐相視一笑,而后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外頭的雨簾出神。
兩人就這般靜靜的立在廊下觀雨,也不知看了多久,聽身后一陣小跑聲傳來。
“林少卿,溫師傅,你二人在這啊!”兩人回頭,正見劉元、白諸二人身上半干不干的從不遠(yuǎn)處過來,看那半干不干的衣袍,想也知曉是烘烤過一番了。
待行至近處,兩人向林斐見了禮之后,劉元開口說道:“我性子急,等不下去了,白諸則是家里的馬車接送,我二人都是辰時過半,見雨還沒有小的架勢,唯恐欽天監(jiān)預(yù)測錯了,便早早趕過來了,眼下看這雨都到這時候了,還不見小,果然先時沖過來是對的。魏服便不巧了,等到辰時末才沖,正趕上雨最大的時候,趕到衙門時渾身都濕透了,眼下正在堂中烤火。”
大理寺三個寺丞的性情同境況各有不同:劉元性急,白諸家境殷實(shí),魏服則更穩(wěn)妥,一場雨下來,卻是素日里最穩(wěn)妥的魏服淋到了最多的雨。
林斐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他二人:“可是有事?”
兩人搖頭,道:“這個天……自然也無什么事。只是都到這時候了,還有人未過來,按衙門規(guī)定,這個時辰還未過來算是曠了一日了,我等估摸著剩余的人今兒也不會再來了,需明日補(bǔ)個條子,便列好了今日曠了一日的名單,請林少卿落個印!”
林斐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過劉元、白諸遞來的單子,溫明棠離得近,也掃了一眼,對于衙門里多數(shù)差役和小吏她都是認(rèn)得人卻不定叫得出名的,是以對著單子上一眾張三李四王五的名字也具體說不出是哪個來,倒是落在最后頭的“洪煌”的名字因著溫秀棠的關(guān)系,她知道是哪個。
一想到那位神不守舍的洪獄卒,溫明棠搖了搖頭,這位喜歡瞎摻和,管閑事的洪獄卒家境比起大理寺多數(shù)人而算是好的,有宅有田,雖非大富大貴,卻也吃穿不愁,比起緊要著俸祿過日子的同僚們,他算是懶散的,遇到大雨,干脆懶得出門也不奇怪。
正這般想著,便聽林斐指著名單上的名字笑道:“俱是家里在長安有家宅的,可見有得選,便也不吃這大雨的苦頭,干脆扣個一日俸祿算了。”
這話劉元同白諸當(dāng)然聽得懂,也笑了,想起堂中正在烘烤衣物的眾人,嘆道:“似魏服那般淋到最大一場雨的,確實(shí)多是沒得選的。”
魏服年前因摔了腿,歇了好一段時日,家里還有一家老小要養(yǎng)活,自雖是寺丞,俸祿比差役、小吏們多了不少,卻也只能咬著牙往雨里沖。其實(shí)這段時日衙門里不算忙,請個一日的假也不要緊,可……還是舍不得斷了這全勤的俸祿。
“長安府那位大人今兒當(dāng)也不會過來了,雨太大了。“劉元迎著被大風(fēng)刮進(jìn)來的雨霧,一面感受著雨霧的涼爽一面說道,“這么大的雨,劉家村那里鄉(xiāng)紳和村民沒什么事應(yīng)當(dāng)也不出門了。”
“田地間種的糧食作物不是每一種都喜這大雨的,只是雨這么大,人力所及的照顧終究是有限的。”林斐說道,“那等名貴的花木遇大雨時會被人一路打著傘端著花盆移至屋內(nèi),那田間的作物則移不走,便是撐傘,能顧及的終究也只是傘下一方天地罷了。”
“傘下的天地比之田間的作物而能遮蔽風(fēng)雨之處還是太小了。”白諸聞接話道,“可見多數(shù)情況之下,田間的作物都是要自己面對風(fēng)雨的。”說到這里,亦有所感,想到今日自己是坐著家里的馬車出行的,比起撐傘過來的劉元好了不少,遂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道,“這般一想……我也好,還是這名單上曠了一日,有得選,可以不吃大雨苦頭的也罷,還當(dāng)真算是運(yùn)氣不錯的了。”
“長安城里貴人太多,走在路上,若有輛金貴的馬車經(jīng)過,所有人那眼都下意識的會去看那金貴的馬車,而忽視身邊的行人。”劉元說道,他雖性子急,卻也不是不看世事的,“多數(shù)人看到的都是貴人同風(fēng)光,同那些風(fēng)光貴人一比,心中生出不平、不甘的自是比比皆是。”
“于是有些人便利用了這等不平、不甘,編了個美夢,賺取銀錢。本就不平、不甘之人的境遇因此更是雪上加霜。”白諸嘆了口氣,說道,“狐仙局,拜狐仙,或許,那童大善人也沒挑錯。都是偏神,狐仙……多是同‘蠱惑’之事有關(guān),在一眾偏神中挑了她是對的。只是這一局同演義里那狐仙用美色蠱惑不同,這大善人的狐仙局利用的是不甘、不平生出的欲望來蠱惑村民。”
“村民想過好日子。”溫明棠接話道,“這本該是個并不過分,且合情合理的要求,只是沾上了狐仙局,再看想過好日子的村民便變得既樸實(shí)本分又貪婪、愛走小道了。”
“學(xué)壞容易學(xué)好難,‘人性’本也不是用來百般試探同考驗(yàn)的,”林斐說道,“這天下哪里來的百般試探人性的大善人?任他說的再如何冠冕堂皇,都該在事上見真章的。”
這句話讓幾人想到了童大善人面對劉老漢時的‘拒絕’之語:因?yàn)橹刂Z,千金一諾,所以說好了養(yǎng)一家親家就養(yǎng)一家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