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還是賭徒、無賴的恩情債更是如此。”溫明棠接話道,“一旦被這等人攀咬上,猶如無底洞,手頭沒了錢便來要,除非身死道消,否則這恩情債永遠也還不完了。”
“活著,卻攤上一身永遠都還不完的恩情債,想也知曉這日子不會好過了。”溫明棠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更糟糕的,是一同欠下這恩情債的那個人與自己的想法不同?!?
“一同欠下這賭徒恩情債的趙蓮同劉氏原本該是一條心的,可對面那是‘耀祖’,”再一次提到這個名字,溫明棠同林斐又笑了,“劉氏不是好人,讓人頭疼,能治得住劉氏的‘耀祖’同樣不是,且比起劉氏不是好人,是個人都看得出來,耀祖自己也知道劉氏不是好人,會主動提防著劉氏;那劉氏卻是反過來非但不會提防‘耀祖’,還會幫襯著家里的‘耀祖’,主動掏錢。”
溫明棠會說出這些話當然不是沒有緣由的。
“趙記食肆做的不好,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你也去吃過一回,應當也知道劉氏同趙大郎的手藝?!睖孛魈恼f道。
“我沒碰一口,倒是劉元、白諸他們深有體會?!绷朱承χf道,雖接觸的都是人命大案,可面對這等家長里短,最是磨人的瑣事,林斐卻是出人意料的有耐心,這也是侯夫人鄭氏先時覺得次子脾氣古怪的原因,“這生意做的……當真若是趙司膳問他們要房租的話,他們非得賠光不可!”
“即便賴掉了給趙司膳的房租,趙大郎同劉氏這么多年也過下來了,趙蓮也長大了,所以他們多少還是能供得起吃喝拉撒的。”溫明棠說到這里,豎起了一根手指,說道,“蓋因趙記食肆還是有一道招牌菜的?!?
“那一小碟泡菜!”林斐說道,深以為然。趙記食肆的事情去歲一年以及趙司膳入了他侯府之后,他多少也自母親那里聽說了這些事,遂道,“算是個秘方同攬客的招牌?!?
“我雖出宮之后只在趙大郎那里住了一日,可頭一日過去時他們并不知曉我過去,如此……也算是出其不意,正巧看到了他們日常在吃食上的開銷,食案上那巴掌大小的魚一看便是集市上的添頭,再看劉氏買菜一直領著趙蓮去搶那不要錢扔出來的便宜,可見他們過的很是節儉?!睖孛魈恼f道,“雖生意不好,賺不到幾個錢,可自己花錢節省,能摳的都摳了,論理多少當還是能攢下些錢的,即便不多?!?
“再加上趙記食肆被趙司膳賣了之后,他們回了劉家村,卻不見他們挑著擔出來擺攤賣那泡菜,”溫明棠說道,“先時有個食肆在那里,泡菜秘方賣不得,算個工具,可以從旁的上頭賺回來,等同是下蛋的母雞,一直能下蛋,自是不能殺的?!?
“可沒了食肆,那母雞的蛋下不出來,自是要賣了?!睖孛魈恼f道,“劉氏當年張口就要的五百兩當然是訛人的,可泡菜秘方,不論是自己挑擔賣泡菜吃長久飯,還是直接將秘方賣了,賺個快錢都是成的。”
溫明棠同趙司膳都是拎得清的人,那泡菜秘方既給了趙大郎一家,除卻私下做些自己與身邊要好的人來吃之外,便未再將這秘方放出去了,是以,至少在大榮,那秘方算是趙大郎一家獨有的,可以賣個價錢了,這也是趙司膳直接將趙記食肆賣了,而不同趙大郎一家打招呼的原因。
于情于理,她都給了趙大郎一家過日子的本錢,算是仁至義盡了。
“可論理手頭還是能攢下銀錢的趙大郎一家瞧著卻實在不像攢下銀錢的樣子,租住的那‘耀祖’的宅子也不見稍稍修繕一番,所以我便猜趙大郎因斷了子孫根,‘不算個完整男人’理虧,這些年家里的錢都在劉氏手中攥著,而劉氏手里的錢……恩情債與‘耀祖’這兩樣都足夠被榨干了?!睖孛魈恼f道。
“趙蓮的親事……趙大郎與劉氏給出的‘斷了子孫根理虧’的理由只是表面理由,我看內里多半有這‘耀祖’在里頭摻和。”溫明棠想了想,又道。
當然這些,也只是她所見、所聽得出的猜測,是與不是,自有林斐同衙門的人去查去看。
“‘耀祖’是個無底洞,填不滿的,趙大郎與劉氏的泡菜秘方便是賣了也填不滿他,非得找個生金蛋的母雞來源源不斷的續上才行?!睖孛魈南肓讼?,說道,“比起什么賣出秘方的一筆大錢,童老爺這等會賺錢的鄉紳在‘耀祖’眼里才是真正生金蛋的母雞?!?
說起這個,就想起那狐仙金身局拉百姓入伙時,百姓們的心思了。
百姓看鄉紳如同會生金蛋的母雞,相信鄉紳能生出金蛋來,所以肯出銀錢,而那鄉紳看百姓亦如同會生金蛋的母雞,亦‘相信’百姓能為自己生出金蛋來,所以這般配合。
只是前者,百姓要賺到銀錢,賭的是鄉紳的人品;而后者,鄉紳要賺到錢,賭的則是人性。
看著兩方都在賭,可百姓賭的鄉紳人品,于百姓而是蒙著眼,看不見的盲賭,真真是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般一想……這群百姓拜偏神似乎也沒拜錯,原本賭這一字就是發的橫財,他還是蒙眼的盲賭,可謂橫財中的橫財,拜偏神確實沒錯了?!睖孛魈男α诵?,說道。
林斐點頭,接話道:“鄉紳賭人性,雖然也是賭,卻不是蒙眼賭了,而是祖輩看了無數百姓,琢磨透了百姓的習性,雖也是賭,卻是深思熟慮之下的賭,兩方哪一方贏面更大自是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