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城一夜而下,主將張勛被陣前一語罵至吐血,而后梟首,兩萬守軍土崩瓦解。
這個消息如同一陣夾雜著血腥味的寒風,瞬間吹進了壽春城。
昔日袁術稱帝時那份舉國歡騰、不可一世的張狂,頃刻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慌。
壽春的“皇宮”內,依舊是歌舞升平。
袁術穿著一身極不合身的寬大龍袍,歪坐在他那粗制濫造的龍椅上。
殿下,一群舞姬扭動著腰肢,絲竹之聲靡靡,只是那樂聲中,總透著一股慌亂的顫音。
殿下的文武“公卿”們,一個個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去看袁術那張因為縱欲和憤怒而顯得浮腫的臉。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袁術猛地將手中的金杯砸在地上,酒水四濺,嚇得舞姬們噗通跪倒一片。
“兩萬大軍!連一天都守不住!張勛那個廢物,朕要誅他九族!”
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著,但那聲音里,卻充滿了色厲內荏的虛弱。
大將紀靈排眾而出,躬身下拜,聲如洪鐘。
“陛下!孫策軍鋒銳,不可小覷!臣以為,我等應立刻關閉四門,加固城防,清點糧草,全軍備戰!”
“壽春城高墻厚,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固守待援,孫策孤軍深入,糧草不濟,必然不戰自退!”
紀靈的話,擲地有聲,是眼下最穩妥的老成之。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個尖細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紀將軍此差矣。”
說話的,是袁術的寵臣,新任的“太傅”閻象。
他躬著身子,臉上帶著諂媚的笑:“陛下乃真龍天子,自有上天護佑。”
“區區孫策,不過一叛逆豎子,何足懼哉?依臣之見,我等正該傾巢而出,與那孫策決一死戰,方能彰顯我‘仲氏’天威!”
“你!”紀靈怒視著閻象,“你這是要陷陛下于死地!”
“紀將軍,你這話說得,莫非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還是說……你對陛下的忠心,已經動搖了?”閻象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血口噴人!”
“好了!都給朕閉嘴!”袁術不耐煩地吼道,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根本聽不進任何意見。
就在這君臣離心,人心惶惶的當口,一名殿前侍衛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啟……啟稟陛下!城外……城外孫策軍,派來一名使者,說……說有書信,要呈給陛下!”
“什么?!”袁術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孫策小兒,這是怕了?知道攻不下壽春,想來求和了?”
閻象立刻湊趣道:“陛下圣明!定是那孫策已知天命,特來向陛下俯首稱臣了!”
“哈哈哈哈!”袁術放聲大笑,一掃之前的頹喪,“傳!讓那使者進來!朕倒要看看,孫策那小子,是怎么跟朕搖尾乞憐的!”
很快,一名江東軍的使者,被帶上了大殿。
那使者年紀不大,卻面無懼色,昂首挺胸,對龍椅上的袁術,只是微微拱手,不卑不亢。
袁術眉頭一皺,心中不悅,但還是按捺住性子:“信在何處?”
使者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高高舉起:“我家父師有,此信,非是給偽帝一人,而是給我大漢留在壽春的諸位公卿、將軍們看的。”
此一出,滿堂皆驚。
偽帝?
他竟然當著袁術的面,稱其為“偽帝”!
而這封信,竟然不是給袁術,而是給他們所有人的!
“大膽!”袁術氣得渾身發抖,拍案而起,“來人!將這狂徒給朕拖出去斬了!”
“且慢!”紀靈再次出列,攔住了沖上來的衛兵,“陛下,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先看看信中寫了什么,再做定奪不遲。”
袁術死死地盯著那名使者,最終還是壓下了火氣,咬牙道:“念!給朕大聲地念!朕要聽聽,那郭獨射,究竟想耍什么花樣!”
旁邊一名宦官戰戰兢兢地接過竹簡,展開,用尖利的嗓音,開始宣讀。
“致仲氏偽朝諸公卿將軍書:”
一個“偽朝”,讓殿上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聞諸公皆人中俊杰,世之良才,奈何明珠暗投,委身于國賊袁術,實為可惜可嘆。”
“今我主孫策,奉天子詔,率江東神兵,前來討逆。大軍到處,望風披靡。皖城之敗,諸公想必已知。此非戰之罪,實乃天意也。”
信的開頭,先是抬高眾人,再點明時勢,語間充滿了惋惜。
“我軍將士,受上天護佑,日行千里而不倦,力戰百合而愈勇,此乃神助。”
“而我江東,更有‘風調雨順’之奇術,糧草堆積如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所謂固守待援,待我軍糧草不濟,純屬癡人說夢。”
聽到這里,紀靈的瞳孔猛地一縮。
日行千里而不倦?
糧草取之不盡?
他本以為是夸大之詞,但聯想到孫策軍匪夷所思的進軍速度,心中不由得信了三分。
那宦官繼續念道:
“然,冤有頭,債有主。我主孫策,所欲討者,唯袁術一人而已。”
“此賊竊國神器,妄自稱尊,罪不容誅。諸公皆為漢臣,不過一時受其蒙蔽。我主仁義,不愿多傷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