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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府書房。
房玄齡鉆研“政治經濟學”已近“走火入魔”之狀態,平素不僅將大部分會客全部推掉、非至交即便上門亦不肯相見,更是廢寢忘食、埋首案牘,導致胡茬雜亂、面色油膩。
再加上還要編撰《辭海》,幾乎精力耗盡……
坐在椅子上喝著茶水聽著房俊敘述御書房內之事,沉吟稍許,道:“蘇定方大器晚成,算得上一代名將,自然不會犯下輕敵冒進之錯誤。但水師這些年倚仗著堅船利炮,縱橫海疆未嘗一敗,中下層軍官難免滋生驕縱之心,未必將林邑、真蠟放在眼中……可古往今來以少勝多之案例,哪一個究其根本不是輕敵所致?要告誡蘇定方不可大意,時刻關注軍隊動態,要治軍嚴謹。”
“父親放心,我也有此擔憂,所以已經派遣李謹行出海趕赴峴港,督促蘇定方小心謹慎、不可輕敵。”
“李謹行?”
房玄齡疑問,對于當下軍中后起之秀,他已經疏于耳聞。
“當年燕州總管、右衛將軍、著國公突地稽之子,四旬年紀、精明強干,不僅驍勇善戰且勇冠三軍。”
“突地稽?粟末h的首領啊,其人與我有舊,英武非凡、剛烈正直,前隋之時便受隋煬帝之重用,數次征伐高句麗都曾參與,入唐之后還是我向高祖皇帝推薦他擔任燕州總管,只是死的早了一些。”
房俊頷首,他卻是不知父親居然還曾與突地稽交好:“他們這一支粟末h已經徹底漢化,心向中原、忠貞勇武。李謹行之前在洛陽負責保衛媚娘的安全,聽從調遣,是媚娘向我推薦他參與中南之戰。我也很是看好此人,這次大戰磨礪一番,將來或可出鎮大小金山。”
所謂“粟末h”便是生活在粟末水的一支h族人,而“粟末水”便是松花江,“大小金山”則是大小興安嶺,大小興安嶺之間的廣袤平原這時候已經逐漸受到開發,即將成為東北地區重要的糧食產地……
房玄齡頷首:“簡拔人才、知人善任,這一點你一直做得很好,甚遠勝于我。”
想著這些年受到房俊舉薦、簡拔、培養的人才,無論文武都已經在朝堂之上占據一席之地,心里便忍不住唏噓感嘆,這看人的眼光也著實離奇高明……
喝一口茶水,他叮囑道:“你如今大權在握,甚至可以一己之力推動一場橫跨中南半島的戰爭,但越是如此便越要小心謹慎,切不可心高氣傲、目中無人,尤其要顧忌英國公。”
雖然知道今時今日的兒子已經不需要他過多教導,但身為父親還是忍不住諄諄教誨:“英國公才智高絕、心胸開闊,非是爭名逐利之小人。但處于他那個位置很多時候卻身不由己,貞觀勛臣將他高高捧起使之擁有超然之地位,同時也將他綁架起來,必須照顧到貞觀勛臣的利益。皇權更迭只是可以用作壁上觀來搪塞,但如今中南半島開戰則意味著無以計數的功勛,他或許當真漠不關心,可他麾下那些個貞觀勛臣卻未必。而一旦你與英國公決裂,就意味著大唐軍方之分裂,遺禍無窮。”
房俊執壺給父親斟茶,笑著道:“父親放心,我豈是那等桀驁不馴、好高騖遠之人?我已經在等著英公前來與我商談,對于他的要求可適當予以讓步,否則必被劉洎之輩中傷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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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次要分清,盡可能掌握主動。
房玄齡欣然頷首:“這樣就對了!你要時刻謹記切不可將自己置于陛下之對立,無論掌握著怎樣的權力、有著多大的能力,都要給自己樹立一個足矣分庭抗禮的對手,李摶埠謾17蹁┮舶眨鶼胱漚酋叩酵品踔烈桓妥喲蛩潰蛭渙慫牽憔徒泵婊嗜ā巳順妓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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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旦直面皇權,便會讓李承乾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危險。
而皇帝面對有可能顛覆皇權之危險,能做的只有兩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中再無轉圜之余地。
房俊笑著,道:“我所做的非在于十年百年,甚至也不在于一朝一代,百代衣冠雖改,而詩書不絕;千年城郭雖湮,而禮樂猶存。是故金甌可碎,而文脈難斷;帝祚可移,而道統常繼。廟堂霸業,終作一y黃土;閭閻炊煙,方為太平氣象。我的愿望,不過是使耕者有其壟,織者有機杼,稚子誦典于庠序,耆老含飴于庭闈,則雖無萬歲之呼,實得千秋之盛。”
秦漢隋唐、皇圖霸業,然則千秋過往,終是煙靄浮云、隨風而散。
心存華夏文明之傳承,常懷百姓之疾苦,奮進余力、矢志不渝,何必效忠于一家一姓?
房玄齡嘖嘖嘴,目光幽深的看著兒子,半晌才嘆口氣:“你這志向……較之皇圖霸業何止難了百倍、千倍?”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