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清宮出來的時候,駱炳只感覺天旋地轉。大內第一高手,一品帶刀護衛啊。
皇帝對孟樊超,曾經是何等的倚重。
到如今,說翻臉就翻臉了。
當真是兔死狗烹,駱炳緊了緊衣束。回頭看了眼高大奢華的紫禁城,這一刻在駱炳眼里。
紫禁城冷漠無情,自己也不過是帝王手里冰冷的機器。
駱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想起歷代錦衣衛指揮使的下場:毛驤、蔣瓛、紀綱…哪一個不是曾經權傾朝野、煊赫一時。
最終呢?不是被推出去頂罪,就是被皇帝找個由頭殺掉,不得善終!
自己這個位置,本就是天子家奴,掌刑獄,緝百官,干的盡是得罪人的勾當,知道的秘密太多。
平日里陛下倚重,不過是利用這把刀去清除異己。一旦刀鈍了,或者陛下覺得這把刀知道得太多、可能反噬其主的時候,那結局...
駱炳不敢再想下去。他緊緊裹了裹身上這身代表無上權勢的袍服,此刻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不安。
而自己,和孟樊超一樣,不過是這獵場中隨時可以被犧牲掉的獵犬。
“呵呵”他發出一聲無人聽見的、苦澀至極的輕笑。帝王無情,最是皇家。古人誠不欺我。
失魂落魄地回到錦衣衛衙門,下屬們見他臉色灰敗、神情恍惚,都不敢上前打擾。駱炳將自己關在值房內,對著那卷圣旨,呆坐了整整一個下午。
他知道圣命難違,不去是不可能的。但他如何去面對孟樊超。如何去執行這道荒謬而殘忍的命令。
曾經的駱炳,因為皇帝朱興明和歷代帝王是不一樣的。
至少在這個皇帝的身上,有著人性的光輝。
朱興明,是不會犧牲個體的。這也是,駱炳甘愿作為死忠的原因之一。
最終,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多年的特務生涯讓他習慣了隱藏情緒。他點齊一隊緹騎,安排好了出行事宜,臉上重新恢復了往日的冷峻,只是那冷峻之下,是無人能窺見的冰封的河流。
次日清晨,天色陰沉,朔風凜冽。駱炳帶著一隊精銳緹騎,離開了京城。
一路上,馬蹄聲碎,風塵仆仆。越是往北,景色越是荒涼,天氣也越是寒冷。駱炳的心,也如同這北方的寒冬一樣,日漸冰冷沉寂。
他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地趕路。夜晚宿營時,也常常獨自一人對著篝火發呆。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孟樊超那張堅毅又最終充滿不甘和憤怒的臉,是陛下那冰冷無情的“準奏”二字,是歷代前任們血淋淋的下場…
他甚至開始下意識地回憶,自己這些年為陛下辦過的所有“臟活”,處理過的所有“秘密”。有沒有哪些事,是可能成為將來陛下對自己下手的借口。
有沒有哪些人,是自己得罪得太狠,將來可能會落井下石的?
這種無時無刻的猜疑和恐懼,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內心。他第一次對自己效忠的皇帝,產生了如此深刻而冰冷的距離感和,畏懼感。
“指揮使大人,前面就是山海關了。”一名下屬的稟報,將駱炳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現實。
他抬起頭,只見遠處地平線上,一座雄關依山傍海,巍然屹立,如同巨大的洪荒巨獸,盤踞在華夏的咽喉之地。城墻上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殺氣森然。
那里,是吳三桂的地盤。
那里,也是孟樊超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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