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炳在陰暗潮濕的牢房里,見到了孟樊超。
孟樊超看到他,也只是苦笑一聲。
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獄卒們嚇得瑟瑟發抖,只是他一個眼神,就乖乖退了下去。
“你來了。”孟樊超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仿佛早已料到。
駱炳站在牢門外,隔著粗大的木柵,默默地看著他。
兩位大明王朝頂尖的人物,一位是皇帝的暗衛統領,一位是錦衣衛指揮使,此刻卻在這暗無天日的死牢中相見。
“我來…送你一程。”駱炳的聲音干澀。
孟樊超咧開干裂的嘴唇,笑了笑看:“呵,勞煩駱指揮使親自來送我這個小卒子,在下真是榮幸之至。”
駱炳心中一痛,他知道孟樊超在說什么:“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他問的不是對后事的安排,而是指是否有需要傳遞給皇帝的、關于吳三桂的、無法寫在明面上的話。
孟樊超自然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緩緩搖了搖頭,眼神堅定而決絕:“沒有。”
“對上面,也無話可說?”駱炳不甘心地追問。
孟樊超再次搖頭,聲音低沉:“無話可說。”
簡簡單單四個字,駱炳明白,孟樊超這是要用自己的死,來保全皇帝的顏面,來維持朝廷表面上的“法度”和“公正”。
一旦他透露半點自己的真實身份和任務,那不僅他自己白死,讓皇帝陷入極其被動和尷尬的境地,甚至可能引發朝野對皇帝動用暗衛手段的非議,導致君威掃地,失信于天下。
他選擇了最慘烈、也是最忠誠的方式,沉默赴死。
駱炳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鐐銬加身卻依舊挺直脊梁的漢子,心中五味雜陳,既有敬佩,更有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涼和無邊的憤怒。
良久,駱炳俯下身,聲音壓得更低,幾乎細不可聞:“你自己,還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孟樊超抬起頭,目光穿透牢房的黑暗,似乎看向了遙遠的京城,看向了那座紫禁城:“只是苦了我那家中妻子,她身子弱,我這一去,她無人照料…”
鐵漢柔情,最是令人心酸。
陳圓圓,孟樊超的摯愛。
“你的家人,自有人照料。”
他的聲音極低,以防隔墻有耳、
孟樊超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一切盡在不中。
最后一絲牽掛已了,他徹底坦然。
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種無需多的默契在空氣中流淌。
孟樊超不再說話,緩緩閉上眼睛,開始養神,準備迎接最后的時刻。
駱炳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仿然后,毅然轉身,大步離開了這間令人窒息的死牢。
走出地牢,重見天日,雖然關外的天空依舊灰蒙蒙的,但駱炳卻覺得恍如隔世。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將翻涌的情緒死死壓在心底,臉上重新恢復了那種冰冷莫測的錦衣衛指揮使面具。
第二日,午時將至。
山海關巨大的校場上,旌旗招展,刀槍如林。數以萬計的官兵肅立,鴉雀無聲,彌漫著一股肅殺的氣氛。
點將臺上,吳三桂全身披掛,意氣風發。
駱炳身著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的監斬官位置上,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臺下最前方,跪著被除去鐐銬、換上白色囚服、背后插著斬標的孟樊超和蘇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