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為歲首,乃闔宮上下最為重要的節慶之一。
白日在太和殿舉行外朝宴,參宴者多為王公大臣、外藩使臣,彰顯大齊國威皇權。
傍晚在寶華殿舉行內庭宴,參宴者換成了后宮妃嬪、宗親近支,體現的是家族團圓。
易妃負責的,自然是寶華殿中的內庭宴。
到了元日當天,寶華殿內,金碧交輝,絲竹之聲連綿不絕。
太后端坐上首,身著絳紫華袍,雍容得體。
一旁昭衡帝身著明黃龍袍,襯得他面容愈發冷峻,與太后之間隱有疏離之感。
皇后體弱缺席,高位左右分坐著麗貴妃與易妃。
麗貴妃一身艷紅赤金宮裝,珠翠環繞,正得意地享受著僅次于皇后的尊位,看向易妃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
易妃身著寶藍織金宮裝,妝容精致,端坐如儀,唇邊噙著恰到好處的溫婉笑意,與麗貴妃形成鮮明對比。
其余妃嬪按位分高低列坐其后,絲竹管弦之聲掩蓋了下面的竊竊私語,只能聽聞些許嘈雜。
就在這時,殿門開合,一道清麗身影踏入寶華殿中。
水仙今日身著月白夾錦襦裙,外罩件淺碧色織錦披風,通身素凈得與這滿殿華彩格格不入。
然而正是這份清冷,如幽谷蘭草,瞬間吸引了昭衡帝的目光。
昭衡帝心頭微動,連日被朝臣和太后催促子嗣的煩悶,在看到她身影的瞬間消散了幾分。
他抬手,聲音不算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滿殿的絲竹聲:“水仙常在,到朕身邊來。”
皇上金口玉,頓時引得周圍人朝水仙看來。
一個常在,竟能伴駕御前?
這可是連許多高位嬪妃都未必能得的殊榮!
麗貴妃臉上的得意僵住,易妃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緊了緊
水仙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復雜視線,她緩緩垂眸,斂去所有情緒,恭敬地走到昭衡帝身側的錦凳坐下,姿態溫順。
一靠近,水仙便嗅到昭衡帝身上淡淡的酒氣。
她稍一抬眼,便看到昭衡帝面前的九龍金杯已被斟滿數次,男人眉宇間凝著些許郁色,顯然今日這宴,于他而并非樂事。
水仙心中了然,柔聲勸道:“皇上,酒多傷身。元日宴飲,更當保重龍體。”
她溫柔的聲音里帶著關心,如涓涓細流,撫平了帝王心頭的燥意。
昭衡帝側首看她,語氣緩了下來:“嗯,朕知道了。”
就在這時,殿門口太監高聲通報:“端親王、端親王妃、端親王世子覲見!”
殿內氣氛微變。
只見端親王一身親王蟒袍,攜著一位珠光寶氣的婦人走了進來,而他們身前,一個穿著大紅錦緞襖、胖成了個球兒的五歲男孩像個小炮彈似的率先沖了進來。
他毫無規矩地在殿內左顧右盼,甚至想去抓旁邊宮女托盤上的糕點。
“承哥兒!慢些!”端親王妃在后頭假意喚著,臉上卻是寵溺縱容,并無半分約束之意。
太后一見那胖小子,面上不再冷淡,露出慈愛無比的笑容,連連招手:“承哥兒,快到皇祖母這兒來!”
得了太后召喚,承哥兒更是有恃無恐,蹬蹬蹬跑到太后座前,也不行禮,直接撲到太后懷里撒嬌:“皇祖母!承哥兒要吃那個!”
他的小胖手指著御案上一盤精巧的貢點。
“好好好,都依你!”
太后笑得合不攏嘴,親自取了點心喂到他嘴邊,任由他在自己鳳椅上爬上爬下,揪扯她衣袍上的流蘇。
熊孩子的喧鬧與這莊嚴的宮宴格格不入,卻無人敢置喙半句。
水仙坐在昭衡帝身側,清晰地看到皇帝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眸底深處滿是冰寒。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正好看到易妃臉上堆起比剛才更盛的笑容,對著太后和承哥兒的方向開口。
“太后娘娘說的是,世子真是活潑可愛,瞧著就比尋常孩子伶俐許多呢!”
易妃的聲音溫婉動聽,帶著刻意的恭維,“臣妾聽聞世子小小年紀,已識得千字,背詩千首,聰慧絕倫,實乃天家麟兒之相啊!”
她這番夸贊,說得端親王妃眉開眼笑,連連點頭。
太后也撫著承哥兒的頭,臉上滿是得意。
水仙挑眉,好一個識得千字,背詩千首!
易妃為了討好太后和端親王府,這馬屁拍得也太過離譜了。
身旁昭衡帝輕嗤一聲,那聲音極輕,只有近在咫尺的水仙聽得分明。
水仙心頭微動,察覺到了帝王微妙的態度。
易妃想討好?那她偏要攪局。
她微微傾身,湊近昭衡帝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狡黠地笑道:
“皇上,妾身看那世子活潑有趣,易妃娘娘又夸得天花亂墜,妾身想幫您試試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