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決定要殺死水仙,易妃對待水仙的態度漸漸變了。
她好似連裝都不愿意裝了。
姐妹之稱,再未從她口中吐出。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主位威嚴。
這幾日,易妃頻繁前往太后所居的慈寧宮走動,殷勤備至。
如今皇后病弱,麗貴妃執掌著協理六宮之權為皇后分憂,可太后突然越過麗貴妃,將籌備年宴的事宜交由易妃收尾。
宮中風聲漸起,都道是宮中要多一位新的貴妃。
西配殿內,藥香尚未散盡。
水仙端坐軟榻上,小腹處捂著溫熱的湯婆子。
她看著侍立在一旁的小川子,眼中不免浮起贊賞:“這幾日,多虧了你暗中調配的藥,我才能恢復得這般快。你的醫術,確實了得。”
小川子連忙躬身,眼神比往日堅定許多:“小主謬贊了!奴才奴才只是盡本分。若無小主庇護,奴才奴才哪有機會鉆研這些”
他不再是當初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太監了,連日的補養和安心鉆研醫書的時光,讓他身上那股畏縮之氣淡去不少。
雖然小川子依舊清瘦,但他眼中有了更多的沉靜之色。
水仙近日的鼓勵,如同春雨,無聲地滋養著他。
“鉆研是好事,”水仙微微一笑,拉攏人心:“在我這里,永遠給你這個機會。你的本事越大,于我,于你,都是好事。”
她深知小川子對醫學的狂熱,只要給他鉆研的自由,小川子定然忠心耿耿。
小川子心頭一熱,正要再次叩謝,殿外卻傳來銀珠有些緊張的通傳:“小主,易妃娘娘身邊的雪梅來了。”
雪梅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高傲地通傳:“奴婢給水仙小主請安。娘娘口諭,年宴籌備事忙,各處人手緊缺,請小主即刻前往寶華殿偏殿幫忙布置清點器具。”
水仙嘆氣道:“我身子尚未大好,這腹痛”
“娘娘說了,”雪梅不等她說完,便冷聲打斷:
“小主從前在易府當奴婢時,那可是手腳麻利,一天到晚不知疲倦的。怎么如今當了主子,反倒金貴起來了?”
“不過是些輕省活計,小主若推三阻四,落在旁人眼里,還以為咱們長信宮的人恃寵生嬌,連娘娘的吩咐都敢怠慢呢!”
她的一番話夾槍帶棒,既是提醒水仙的出身,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水仙藏在錦被下的手微微攥緊,面上浮起柔弱之色:“雪梅姑娘重了我這就去。”
雪梅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小主!”一旁銀珠滿臉擔憂,“您這身子”
水仙擺了擺手,“無妨。”
她對著銀珠低聲道:“易妃明著磋磨我不怕,就怕她使暗招。今日不會好過,你不用跟我過去了,我自己過去。”
銀珠還要再勸,水仙堅持地擺了擺手。
不久之后,水仙來到了寶華殿偏殿,只見易妃一身華服,端坐在臨時設的主位上,俯視著殿中其他人繁忙。
她遠遠瞥見水仙腳步虛浮地走進來,嘴角滿意地彎了彎。
“水仙常在來了?”易妃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殿內忙碌的宮人們都聽見。
“正好。御膳房那邊新送來的幾樣金器擺盤,本宮瞧著有些不妥,你去一趟,仔細問問掌膳太監,務必要合規制,別丟了皇家的臉面。”
御膳房距離寶華殿,隔著大半個御花園。
水仙腳步一頓,小腹的墜痛因方才的行走似乎又加重了幾分。
她垂下眼簾,低聲道:“是,妾身這就去。”
折騰了一趟,好不容易從御膳房回來,氣還沒喘勻,易妃又指派了新任務:
“水仙常在,你眼神好,去把那邊幾十張桌案上預備的碗碟杯箸,都仔細檢查一遍。”
“要確保每一套都完整無缺,擺放端正,若有絲毫瑕疵,立刻報上來更換。”
幾十張桌案,數百套餐具,這分明是耗人心神的苦力活。
水仙沒有反駁,默默地走到桌案邊,開始一件件仔細檢查。
彎腰,直起,再彎腰腹中疼痛略有加重,水仙只能靠毅力強撐著精神。
整整一個下午,水仙被易妃以各種名目支使得團團轉。
從核對禮單到清點花卉,從檢查燈燭到跑腿傳話,沒有片刻停歇。
她臉色越來越白,額角的冷汗擦了又冒。
夕陽西沉,殿內點起了燈燭。
易妃終于大發慈悲般開口:“行了,今日就到這里吧。”
水仙幾乎站立不穩,更覺頭暈眼花的厲害。
易妃端起宮女奉上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吹了吹,目光掃過水仙搖搖欲墜的身影,語氣帶著敲打:
“常在今日辛苦了。只是本宮瞧著,常在當主子后的身子骨,倒真不如當初在易府當奴婢時結實耐用了。”
“那時候,可是能頂著日頭跪幾個時辰也不哼一聲的還需多歷練才是。”
附近宮人一陣竊笑,易妃的神情愈-->>發得意。
她看著水仙白著臉離開的背影,心中暗道:
再得寵又如何,不還是我易妃的奴婢!
水仙啊,水仙,你這輩子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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