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哥,你先別怕。”他的聲音沉穩(wěn)而清晰,像一顆定心丸,在這片慌亂中注入了一絲安定的力量,“我問你,一根木頭,要是長歪了,你想把它掰直,得怎么辦?”
李栓子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那……那得先把它弄斷,再重新拼直了……”
話說出口,他自己先怔住了。
秦東揚點了點頭,神情嚴肅。
“你的骨頭,現(xiàn)在就是一根長歪了的木頭。”
“它在錯誤的位置上長死了,成了一根畸形的、使不上勁的廢骨。”
“所以你一走路就疼,一干活就使不上力。”
“如果不把它從錯位的地方打斷,讓它回到正確的位置上重新生長,你這條腿,就永遠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了幾分,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李栓子的心上。
“一輩子,都只能這樣一瘸一拐,一輩子,都干不了重活。”
“一輩子!”
這三個字,像三座大山,轟然壓在了李栓子的心頭。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變得慘白如紙。
一輩子……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未來幾十年的人生。
拄著拐,跛著腳,被社員們同情又帶著一絲輕視地安排去看豬草,掙最少的工分。
眼睜睜看著婆娘和孩子在地里累死累活,自己卻只能在旁邊干著急。
眼睜睜看著這個家,因為自己這個廢人,被一點點拖垮……
不!
他不要過那樣的日子!
他是個男人,是家里的天!天要是塌了,一家老小可怎么辦!
恐懼和絕望,在他的心中劇烈地交戰(zhàn)著。
秦東揚看著他變幻不定的臉色,心中也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這義診的第一個病人,就是如此棘手的硬骨頭。
這不僅僅是技術上的高難度,更是對病人心理和未來生活的一次巨大考驗。
手術的成功,一半在醫(yī)生的手上,另一半,則在病人自己身上。
他再次蹲下身,視線與坐著的李栓子齊平:“李大哥,手術的風險和痛苦,我會盡全力去控制。”
“但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先問清楚你。”
“這件事,只有你自己能做到。你要是做不到,那這個手術,咱們不做也罷。”
李栓子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死死地盯著秦東揚。
“秦醫(yī)生,您說!”
秦東揚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問道:“手術之后,你的腿需要重新靜養(yǎng)。”
“臥床休息,三個月。”
“這三個月里,你不能下地,不能干任何重活,甚至連輕活都不能干。”
“你,能做到嗎?”
“三個月?”
李栓子剛剛下定的決心,瞬間又動搖了。
他的嘴唇哆嗦著,像是覺著這個數(shù)字太過漫長,太過可怕。
“秦醫(yī)生……三……三個月,是不是太久了點?”
“一百天啊!地里的莊稼可不等人,家里的婆娘孩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再次垂了下去。
對于他這樣的莊稼漢來說,躺在床上一百天,什么都不干,光是吃飯,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那是煎熬,是罪過!
看著他這副樣子,秦東-揚的臉色,第一次沉了下來。
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罕見的嚴厲:“李栓子,我再問你一遍,之前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李栓子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