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想起了自己在千陽縣的時候，還曾因為秦東揚批評自己而心生不滿。

現在想來，真是幼稚得可笑！

羞愧，像潮水一般，將他徹底淹沒。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上那雙沾滿黃土的解放鞋，心中暗暗地，鄭重地，立下了一個誓。

從今天起，一定要好好跟著秦隊長學習！

不僅要學他的醫術，更要學他的為人，學他的精神！

童志軍深吸一口氣，再次抬起頭時，眼神已經變得無比堅定。

他將那塊抹著“縣委書記家”肉醬的餅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用盡全身的力氣咀嚼著。

這一次，他不再覺得難以下咽。

那粗糲的口感，仿佛變成了磨礪意志的礪石。

那濃郁的肉香，仿佛化作了激勵自己前行的力量。

他要將這份羞愧，連同這塊餅子，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然后，在這片貧瘠的黃土地上，像秦隊長一樣，扎下根來，干出一番事業！

就在童志軍內心天人交戰，立下宏偉誓之際，秦東揚溫和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他一手拿著餅，另一只手則將那瓶珍貴的牛肉醬，朝著坐在牛車另一頭的公社書記李大明和趕車的大爺遞了過去。

“李書記，大爺，你們也來點。”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仿佛遞過去的不是什么“縣委書記家”的特供，而是一瓶再尋常不過的咸菜。

“這肉醬味道不錯，就著餅子吃，正好。”

陽光下，他嘴角的笑意溫潤如玉，眼神清澈誠懇，沒有絲毫的炫耀和施舍。

然而，這番好意，卻像是燙手的山芋，讓李大明和趕車大爺齊齊變了臉色。

“使不得！使不得！”

李大明黝黑的臉上布滿了驚慌，他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像是觸電一般，連連擺動，仿佛那瓶肉醬是什么洪水猛獸。

“秦醫生，這……這東西太金貴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鄉下人特有的質樸和敬畏，看著那瓶肉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我們莊稼人，吃慣了粗茶淡飯，用不著這個。”

趕車的大爺也連連點頭，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溝壑縱橫，每一道皺紋里都寫滿了歲月的艱辛。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旱煙熏得焦黃的牙齒，憨厚地笑道。

“是哩是哩！秦醫生你們是城里來的金貴人，路上辛苦了，這好東西，你們留著自己吃，給我們吃，那不是糟蹋了好東西嘛！”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再說了，以后這大西北的日子，苦著咧！”

“這瓶肉醬，您可得省著點吃，留著以后打打牙祭，解解饞。”

大爺的話，說得實在。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一瓶純肉做的醬，其價值不亞于逢年過節才能見到的葷腥，是能讓人念想許久的好東西。

秦東揚聞，臉上的笑意卻并未消減。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淳樸得甚至有些固執的莊稼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沒有收回手，反而將瓶子又往前遞了遞，態度堅決，語氣卻依舊溫和：“大爺，李書記，在我眼里，沒有什么東西比人更金貴。”

他清朗的聲音，在顛簸的牛車上響起，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我們是醫生，醫生的天職就是救人。”

“在我們眼里，人，永遠是第一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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