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好似一座四處漏風的房子,任何秘密都要外泄、無法堅守,但與此同時,也是整個長安城所有秘密消息的匯聚之地,李承乾如同一只將觸手伸向城內各處的大蜘蛛,坐鎮太極宮,接受各方消息之匯總……
“駙馬聚會”這等不大不小之事,自然難逃他的耳目。
御書房內,李承乾看著“百騎司”呈遞上來的奏疏,內里詳盡的記述了此次“駙馬聚會”之起因、開端、過程以及結果,略顯惱火的同時,也忍不住嘖嘖稱奇。
一旁,劉洎忍不住笑道:“齊王此番操作且不論立場、動機之對錯,單以謀略評價,堪稱思慮縝密,尤其是策反程處亮這一手簡直是神來之筆,厲害??!”
他的確欣賞李佑此番表現,至于其攪起這一場風波并不算大事,左右不過是郎舅之間對了些許錢帛的博弈,成敗得失都不會影響朝堂大局,由著他們去鬧便是了。
李承乾放下奏疏,喝了口茶水,深以為然:“李佑之性格過于粗疏、淺薄,有小聰明而無大智慧,此次謀算設計的確出乎預料,令人刮目相看。若是能保證這樣的表現,他日出海之后我也能盡可放心。”
劉洎附和兩句,想起一事:“近日中書省下屬官員屢屢向微臣請示,欲略贈薄禮于諸位就藩之親王聊表心意,微臣猶豫不決、不敢擅專,未知陛下心意如何?”
李承乾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劉洎的意思。
哪里是什么中書省下屬官員“聊表心意”?分明是朝堂之上的大臣們見一眾駙馬為了“贈送程儀”明爭暗斗、鬧得沸沸揚揚,唯恐落人口實而讓劉洎前來試探。
遂擺擺手,搖頭道:“不必如此,駙馬們有此心意足矣,贈予多少皆在個人,乃是全了手足之誼,朝堂上的官員們不可效仿。”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若所有官員都要“贈予程儀”,上官為了體面直接提出贈予之定額,下官則想方設法搜刮錢帛財物,極有可能發展成為一樁轟轟烈烈的斂財事件……
劉洎頷首,忽然笑了一下,道:“微臣還是以為齊王此番操作太過驚艷,遠超他平素之水準?!?
李承乾看他一眼,道:“你是說有人在齊王后背出謀劃策?”
“未必沒有這個可能。”
“愛卿也不過是猜測而已,若無真憑實據還是慎為好,以免橫生波折。”
李承乾不置可否。
劉洎聞,心領神會。
是否有人給齊王出謀劃策并不重要,因為陛下也對那些裝糊涂的駙馬們很是不爽,旁人毫無表示也就罷了,自己家的兄弟即將出海就藩、余生再難見到,卻還是吝嗇于那一點錢帛裝聾作啞,豈非令人心寒?
尤其是在陛下全力展示“仁愛”這一當口之時,簡直就是公然與陛下唱反調。
無論是齊王自我發揮也好,有人出謀劃策也罷,這個結果卻是陛下愿意見到的――親王們即將出海就藩,姊妹、駙馬們慷慨解囊,紛紛贈予……
有些時候不論真偽,是需要這樣一種“政治正確”的。
大唐皇帝畫出一條線,舉國上下必然緊緊跟隨,否則何以彰顯皇權之至高無上?
現如今找到自己“政治正確”的李承乾精力已經不在舉國施行的“新政”之上,有如此之多的文臣武將、“眾正盈朝”,政務之事只需分派下去自會漂漂亮亮的干完,他自己則全力“營銷”自己“仁愛”“寬厚”之形象。
此次之所以對齊王攪合得滿城風雨非但不予責怪反而推波助瀾,便是此意。
也不能總是自導自演吧?
時間長了大家會膩煩的,這一回正好借助此事展示皇家之“團結”“友愛”,可謂適逢其會、正當其時……
……
杜荷回到府中,坐在堂上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城陽公主從后堂出來,見郎君這般模樣,遂坐在一旁好奇問道:“你們這些個駙馬不是一并前往聚會嗎,卻不知商量出一個什么結果?”
杜荷嘆氣道:“商量個甚啊,程處亮那廝中途反水、一記背刺,大家已然不歡而散了?!?
聽他解釋了程處亮如何背刺、如何反水,城陽公主撇撇嘴:“就說了你不要與周道務、高履行那等人走得太近,你偏不聽。他們這些人哪有一個光明磊落之輩?皆是自私自利、目光短淺,成不了什么大事……散了也就散了,郎君應該高興才是,為何憂心忡忡的模樣?”
杜荷長吁短嘆:“因為程處亮來了這個一下,大家都只能照著程處亮贈予之程儀看齊……我是愁如此之多的錢帛要如何籌措?!?
杜家也沒有多少余糧啊。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