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笑意吟吟,隨意招招手。
“多謝陛下!”
房俊上前打橫跪坐在一側,笑著道:“陛下有何吩咐還請直,至于茶水就不喝了,剛在門下省都快喝飽了。”
話雖如此,李治還是執壺給他斟了一杯茶。
房俊忙致謝道:“多謝殿下!”
李治笑容溫暖:“姐夫不必這般多禮。”
李承乾則好奇道:“二郎去門下省作甚?”
“今日連場大雪,關中各地白雪皚皚、河道冰封,文人騷客趁雪游覽關中勝景,呼朋引伴、揮毫潑墨,多有文章傳世。然而對于百姓來說,此等大雪卻是一場災害,房屋瀕危者有可能墻倒屋塌,孤寡困苦者有可能凍斃而死……”
李承乾面色肅然:“情景如何?”
李治也收斂笑容。
房俊笑道:“陛下不必多慮,京兆府在馬周主持之下公正廉明、愛民如子,又正縫盛世昌隆、明君在位,早已聯合多處衙門前往各處救災,更備好應急物資一一下發,整個關中數百萬百姓生活安穩、康樂富足,處處皆歌頌君王賢明、眾正盈朝!”
“那就好!”
李承乾吐出一口氣,感慨道:“你當年那首詩寫得好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華夏百姓最為勤勞、樸素,每每于廢墟之中再建家園、自力更生……可憑什么要讓勤勞的人這般辛苦?我不在乎什么‘賢君’‘明主’之類歌功頌德,惟愿帝國昌盛、百姓富足!”
“陛下仁德,蒼生之福也!”
“行了!你我之間何須這般虛偽客套?這等話語聽聽也就罷了,若是當真了真以為自己是個什么千古圣君,那才是愚不可及!”
李承乾搖搖頭唏噓一番,然后瞅了李治一眼,問房俊道:“二郎可知天南之島?”
房俊頷首:“略知一二,是水師于爪哇附近海域剿滅海寇之時穿越海峽一路向南,無意之中發現的一處大島,其島遼闊,人跡罕有。”
李承乾點點頭,目光直視房俊,道:“雉奴即將就藩,我本打算許其林邑之地封邦建國,永固南越、世代為帝國之藩籬……他卻執意將自己放逐于天南之極,為帝國開辟那處荒涼之地,你以為如何?”
房俊毫不遲疑,干脆利落:“還請陛下收回成命,此事萬萬不可!”
李治拈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眼睛瞇起,看向房俊。
李承乾則略感錯愕,問道:“二郎何出此?”
房俊跪坐一側,挺直腰桿,正色道:“那處島嶼雖然地處天南,距離大唐萬里之遙,且人煙罕見、叢林與沙漠并存,但其地遼闊無垠,面積不遜于半個大唐,臨海之處雨水充沛、土地肥沃,沙漠群山之中礦藏豐富,只需足夠之人口,百年間便可發展成為一方強國,獨霸天南……若旁人前往就藩也就罷了,可若晉王去往彼處封邦建國,朝堂上下必然反對者眾。”
他沒說朝堂上下因何會反對,但中之意卻十分明了。
放任一個有著造反前科之人去往天南大島,勢必掙脫朝堂之掌控,假以時日強盛壯大之后豈非養虎為患?
說不定哪一天,晉王的后代便開著戰船打回大唐,爭奪帝國之正朔……
李治急忙放下茶杯:“據我所知,那處島嶼煙瘴遍地、野獸橫行,島上土著更是兇殘暴戾,僅只是沿海稍許地方可以居住,絕大部分都是沙漠戈壁。我此前犯下大錯,若非不愿玷污陛下之威名早已拔劍自刎、以死謝罪,如今只想遠遠的前往貧瘠之處以辛勞困苦贖罪,絕對沒有任何不臣之意。”
他并不知曉天南之島的具體情況,只聽說土地貧瘠、荒無人煙,便認為最適合自己之去處。現在聽聞房俊說其島也有肥沃之土地、豐富之礦藏,心中有些喜悅,畢竟誰又真正愿意貧賤困苦呢?
只要離著大唐遠一些,以往種種便不會被人屢屢提及,自己的安全便更加穩妥幾分……
至于重操舊業、造反謀逆,早已沒了那個心思。
一則陛下對他寬厚仁恕、既往不咎,他又非是鐵石心腸,焉能不知感恩戴德?
再則如今之水師天下無雙、橫行七海,自己即便當真在那島上騎兵造反,怕是剛剛下海便遭遇毀滅打擊……
最重要那處島嶼距離大唐太過遙遠,根本不會有太多人隨同自己前往,既然沒有足夠的人口,又何談造反反攻大唐?
房俊依舊搖頭,肅然道:“殿下莫怪微臣小人之心,只是許多事情務必防范于未然,我既是陛下之臣,自當忠直諫。”
李承乾略有遲疑,道:“雉奴從小到大從未求過我這個兄長什么,如今想要去往天南之島,也并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
房俊心中哂然,這是從郭孝恪那件事上學到了,打算照葫蘆畫瓢、故伎重施?
之前是許敬宗當奸臣,現在則是他房俊做壞人,然后李承乾自己展現“寬厚”“仁愛”之風……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