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亂,后勤大軍元氣大傷。幸存的韃靼人眼神里充滿了恐懼與怨恨,沒人再敢上前推車,隊伍徹底停滯。也先看著這群隨時可能再次嘩變的“隱患”,終于意識到強壓只會適得其反。在臨時召集的部落首領面前,他咬著牙答應了對方的要求:允許后勤隊伍中的兒童和老人北歸。
當老人們牽著孩童的手,背著簡陋的行囊踏上歸途時,后勤大軍瞬間從兩萬人縮水到一萬出頭。剩下的韃靼士兵望著親人遠去的背影,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只有麻木的絕望。也先看著這支人心渙散的隊伍,心里清楚,后勤的根基已經動搖,別說繼續南下,能不能支撐到冬天都是未知數。河套的風卷著血腥味吹過,也先第一次對這場戰爭的結局,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陜甘邊境的風沙卷著枯草,在博羅納哈勒的營帳外打著旋。他正站在地圖前,指尖劃過西安的位置,眼中滿是南下的渴望——自涼州屠城后,明軍在陜甘的布防出現松動,他本想趁勢找到缺口,一路殺入陜西腹地,可父親也先的撤軍令卻如一盆冷水,澆滅了他所有的盤算。
“后勤大軍潰散一半?糧草無法運輸?”博羅納哈勒捏著信紙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信紙被他揉成一團,狠狠砸在地上。他猛地一腳踹翻帥案,案上的酒杯、地圖散落一地,酒液濺在狼皮地毯上,暈開深色的痕跡。“父汗若早聽我,集中兵力從陜甘南下,此刻我們已在西安飲馬!”他拍著大腿,對著帳外怒吼,“如今糧草不濟就要退兵?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副將在一旁垂首不敢作聲。他知道博羅納哈勒的不甘——從涼州之戰的大勝,到沿途劫掠的補給,這支軍隊本已摸到了陜西的門戶,只待一聲令下便能長驅直入。可也先的命令字字千鈞,沒有后勤支撐,大軍在陜甘的曠野里遲早會餓死、凍死。
博羅納哈勒在帳中踱來踱去,鎧甲的銅釘碰撞著發出煩躁的聲響。他望著帳外待命的騎兵,那些騎士的馬鞍上還掛著從涼州掠來的綢緞,此刻卻要跟著他北返,心中的憋屈幾乎要炸開。“撤!”他最終咬著牙下令,聲音里滿是痛苦與不甘,“全軍整理行裝,北歸宣府,與父汗匯合!”
撤軍的隊伍在風沙中緩緩移動,博羅納哈勒勒著馬韁走在隊尾,回頭望著陜西的方向,眼神復雜。他對副將坦:“正面交鋒,我們永遠不是大明的對手。他們的火器、陣法、糧草,都比我們強太多。”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惋惜,“最正確的路,本是從陜甘打開突破口——占領西安,據守關中,再攻克鳳翔、慶陽,把寧夏衛、甘肅衛與朝廷的聯系徹底切斷。”
“困死那些衛所的明軍后,奪取他們的地盤和百姓,再東進陳兵潼關。”博羅納哈勒的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仿佛已看到大軍扼守潼關的景象,“到那時,進可威脅中原,退可固守西北,就算不能入主中原,也能逼著大明割地求和,占穩這片水草豐美的土地。”
副將忍不住問:“那我們不南下四川嗎?那些漢人不都以為我們要攻蜀地?”
“南下四川?”博羅納哈勒嗤笑一聲,眼神卻很清醒,“那是重蹈蒙哥汗的覆轍!四川多山多水,棧道艱險,明軍只要守住幾個關口,我們的騎兵就寸步難行。當年蒙哥汗死于釣魚城,難道還不夠警醒嗎?”他搖了搖頭,“我們是草原的狼,不是山里的熊,陜甘的平原、戈壁才是我們的戰場。占據西北,染指寧夏、青海的牧場,就足夠了。”
可這清醒的規劃,終究成了泡影。博羅納哈勒望著北歸的隊伍,心中滿是無力——他知道父親也先的野心,那位瓦剌可汗始終夢想著復刻成吉思汗的榮光,非要從大同、宣府一線硬闖,試圖直逼北京,卻沒看到瓦剌的后勤早已支撐不起這樣的野心。
“父汗被勝利沖昏了頭。”博羅納哈勒低聲自語,聲音被風沙吞沒,“他以為打贏了幾場小仗,就能撼動大明的根基,卻不知我們的軟肋,早就被后勤拖垮了。”
北歸的路越走越遠,陜西的影子徹底消失在風沙盡頭。
博羅納哈勒知道,自己錯失的不僅是一次南下的機會,更是瓦剌部落最有可能在西北立足的希望。作為瓦剌陣營里唯一看清戰局的人,他卻不得不屈從于父親的權威,跟著那注定失敗的野心,一步步走向未知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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