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站在屋檐之下,天邊落下的光輝將嬴政深邃的輪廓鍍上一層冷峻的金色。
他微微瞇起眼,目光如刀鋒般掃過階下的王離。
這位年輕的將門之后,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間既有其祖父王翦的沉穩,又透著一股未曾磨滅的血性。
嬴政嘴角不由揚起一抹笑容來,一時間思緒翻涌。
王翦、王賁……
這二人曾為大秦開疆拓土,戰功赫赫。
可如今,老一輩的將星漸黯,而年輕一輩中,扶蘇曾過于儒弱,王離雖勇卻少謀……
若他不在,誰能震懾這偌大的帝國?
這也是嬴政急于求成的原因之一。
莫說扶蘇,就連年輕的將才都沒有,他如果不在活著的時候將事情都做了,后世之人真的能守住大秦的江山嗎?
蒙恬收復河套地區之后,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抱怨。
嬴政活著,可威懾天下。
故而嬴政才假死,就想要看看他死后,會跳出來什么牛鬼蛇神,自己在剩下的兩三年時間將這些全都清除掉。
他怎么也沒想到,原來大秦后繼有人……
不僅僅是一個公子凌,楚懸、王離,皆是可塑之才。
扶蘇現在不再一味推崇儒家。
嬴政看著王離血勇剛強,卻又領悟墨家意義的模樣,不由欣慰地笑了起來。
他從來沒有否認過墨家的思想,否則也不會跟墨知白這么“要好”。
只是墨家某些太過極端,把人性想得太好的極端思想并不適合大秦。
如果墨家能夠變通,自然就不一樣了。
嬴政緩緩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玩味:“墨先生,你們墨家真要改變?”
嬴政也不再刁難王離,而是望向墨知白。
關于這個話題,墨知白還在朝堂上的時候,嬴政便已經跟他說過,但墨知白執拗地認為,墨家學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他們以墨子的學說規勸帝王也是沒有任何錯的。
帝王不聽,那他不當官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舊事再重提,墨知白抬眸,目光澄澈如昔,卻少了曾經的鋒芒。
他微微頷首,聲音沉穩:“自然是要變的。”
“在三川郡的時候,吾皇早與墨某說過,一門學說若是不能為當政者所用,不能讓國家變得強盛,不能適應天下大勢,注定沒落。”
嬴政眉梢微挑,唇角微不可察地扯了扯,不知是該冷笑,還是在感慨,他卻沒有打斷墨知白的話,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墨知白仿佛沒有看到嬴政神色的變幻,繼續道:“世人皆是趨利避害,若墨家學說不能讓庶民得到好處,便得不到傳承。”
“墨家想要傳承萬世,便要形成體系,墨學要為統治者所用,要讓天下黎民得到好處,自然是要有所改變的。”
墨知白侃侃而談,嬴政都不知道他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氣憤。
類似的話,他沒跟墨知白這個家伙說過?
當時他說的時候,墨知白是什么態度?
墨知白當時就用力拍著案幾,指著嬴政的鼻子怒道:“先祖之學說豈可輕改?皇帝殘暴,不懂兼愛,何談仁政?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