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紙卷的存在感和其中的分量,如同燒紅的烙鐵!
他下意識地想抽手扔掉!
“神醫!”六姨娘抬起頭,那雙因為哭泣而紅腫的美麗眼眸死死盯住他,眼中再無哀婉,只有一種窮途末路的、令人心悸的瘋狂和哀求!
那眼神仿佛在說:若你不帶,我們必死!你若幫這一次,是積天大的陰德!救的是幾條甚至十幾條無辜的命!
其余幾個姨娘侍妾也同時跪倒,七嘴八舌,哭聲震天:
“求神醫開恩啊!”
“救救我們吧!救救孩子們吧!”
火柱看著這一屋子美艷絕望的女人,又想起府外森嚴的守衛,再看看手心那幾乎黏在自己汗里的“燙手山芋”,頭皮陣陣發麻。
他心知肚明,這東西帶出去,若被查獲,自己恐有殺身之禍!
可若不帶……面對這些幾乎要生吞活剝他的眼神和哭聲,他毫不懷疑自己可能都走不出這個院子!
他長長地、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老臉上充滿了痛苦和無奈。
他深深地看了六姨娘一眼,將那個小紙卷用力攥進手心最深處,隨即迅速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順手也將紙條徹底藏好),一副被哭得心慌意亂的樣子。
“罷了罷了!都起來!成何體統!”火柱擺出一副醫者仁心被感動的無奈表情,提高聲音道,
“夫人這是驚厥之癥,并無大礙!老朽這就回去開方子,你們好好照料便是!”
他匆匆甩下幾句話,幾乎是用逃的速度,帶著兩個一直警惕觀察卻被他身體遮住視線的軍士,快步離開了這讓人窒息的內宅。
火柱幾乎是一路小跑回到縣衙,后背的衣衫盡濕。
他將紙條上交給負責內務的管事,并簡要說明情況(只強調女眷哭求伸冤),便像丟了魂一樣,被管事打發去休息了。
管事情知事關重大,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捧著那張濕漉漉、帶著脂粉香氣和淚痕的紙條,送去給林臻。
而這個時候夜已深沉。
縣衙后堂的書房內燭火通明。
林臻剛與蕭寒舟、毛夢極等人議完明日要去崇明島看看。
管事悄無聲息地進來,恭敬地將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呈放在林臻寬闊的紫檀書案上。
“世子,這是火柱從王家帶出來的……說是內宅一位姨娘拼死遞出的訴狀……”
管事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難以喻的意味。
毛夢極眼神一厲,幾乎就要伸手去拿那紙條查看。
蕭寒舟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林臻抬手,輕輕示意他們噤聲。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伸出,沒有立刻打開那張紙,而是用指腹感受了一下那紙上殘留的濕意和微黏觸感,仿佛在摩挲一朵帶露的、即將被摧折的殘花。
燭光下,他臉上的笑容,由起初的漫不經心,逐漸沉淀、凝聚。
最終,定格成一個極具穿透力和掌控意味的、冰冷邪魅的笑容。
那笑容里,混合了洞悉一切的嘲諷、高高在上的俯視,以及一種仿佛看到新奇玩具的、饒有興致的殘忍玩味。
他緩緩展開那張被汗水淚水揉得皺巴巴、字跡都有些模糊的紙條。上面用娟秀卻因情緒激動而顫抖的筆觸寫著(以五姨娘和眾人名義):
罪妾五娘率闔府姊妹泣血跪告世子殿下:
王有德人面獸心,天良喪盡,穢亂官箴,禍害蒼生!其滔天罪孽,我等弱質女流深惡痛絕,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昔日被脅,屈身虎狼,日夜戰兢,生不如死!今得見天日,如蒙殿下恩典,罪妾等闔府上下(附上所有簽名手印)……愿率全府所有,盡獻殿下鞍前馬后,不避鋒鏑,無懼唾罵,任憑殿下驅使(字跡加重),肝腦涂地亦無怨!唯求世子憐我姊妹無辜,念稚子尚在襁褓不知世艱,赦我等賤命,恩同再造!但有所命,萬死莫辭!若得一線生機,永世感念殿下洪恩!
林臻的目光在那句“任憑殿下驅使”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那幾個格外工整用力、仿佛蘸著血寫的字。
他指尖輕輕點著紙張。
整個書房陷入了死寂。
毛夢極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冷酷殺意。
蕭寒舟則面色復雜,心中對這世間女子的掙扎與絕望升騰起巨大的悲哀,同時又被那赤裸裸的獻祭所震動。
終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林臻發出一聲極輕、卻寒意徹骨的低笑。
他抬起眼,看向毛夢極和蕭寒舟,那眼神如同寒冰淬火后的幽光,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興致:
“夢級。”
“屬下在!”毛夢極立刻拱手。
“備轎。”
林臻悠然起身,拂了拂云錦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姿態優雅閑適,仿佛不是要去審視一群籠中待宰的獵物,而是赴一場早已安排好的、供他消遣的晚宴。
“閑著也是閑著。本世子倒想去看看,王有德的妻妾們究竟有多少斤兩,值得她們把這任憑驅使四個字說得這般決絕。”
他唇角的笑意,在燭光下,冰冷而玩味,帶著深淵般的誘惑與致命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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