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應了云喬留陳晉一命。

便肯說到做到，就是趙琦再勸，也是無用。

可趙琦這大半年，卻屢屢進出東宮暗牢。

無他，他見不得陳晉好受。

是，蕭璟是不許他取陳晉性命。

可世上，多的是能留其性命，卻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這大半年，趙琦已不知在陳晉身上動了多少手段。

眼下，陳晉是還吊著一條命，卻還不如死了好受些。

想起那暗牢里，比一灘爛泥還不如的陳晉。

想起那在他跟前，怎么打都打不彎的脊梁。

趙琦心氣更是不順。

從前他是半點沒正眼看過那護衛的。

如今這大半年下來，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相貌清正，臉上雖有刀痕，卻也是個不差的相貌。

最要緊的是，那陳晉的性子。

執拗，堅韌，做奴才都還有彎不下的骨頭，脊梁怎么打都打不碎。

本心卻又帶著灼灼赤誠。

也難怪蕭璟東宮的那位天真簡單的側妃，和他此刻身邊這個心如蛇蝎的女人，都那樣喜歡。

他和蕭璟都是心黑之人。

云喬和上官玥卻喜歡赤誠良善的郎君。

這一條，趙琦和蕭璟，遠遠遜色于陳晉。

即便蕭璟曾說過，陳晉殺人無數，也并非什么好人。

可實際上，殺人，是職責使然。

至于人的本心究竟是良善還是惡劣。

不是看殺人的多少來定的。

那陳晉明擺著喜歡云喬，可手里捏著沈硯的命都能放了他，讓他自生自滅。

你看蕭璟，當年在姑蘇城，還是親手逼著云喬殺了沈硯。

換作趙琦若是蕭璟，那只怕比蕭璟本人還過分。

殺了沈硯哪里夠，沈硯的女兒也不能留。

可陳晉，偏偏是個高風亮節的主兒。

越想越怒，自己不好受，也不想讓上官玥好受。

趙琦終于開口說了陳晉現下究竟如何。

“太子下了命令，留他一命，自然無人敢殺他。

可人不死，卻能生不如死，昨天吧，昨天我打了他七十八鞭，不過留了一口氣在，又給他找了郎中，吊著他的命，上等傷藥養著，約莫一個月就能好轉。

屆時，我便再去打上七十八鞭，大半年了吧，從開始的十八鞭，到如今的七十八鞭，他骨頭挺硬，七十八鞭，剛好是讓他只剩最后一口氣在，再多一鞭，便可以讓他下黃泉得解脫。

其實如果他開口求我，我倒是不介意多給他一鞭送他去死，無非是觸怒殿下被罷官免職罷了，殿下還能讓我給他賠命不成？可他竟是從未開口求過我！一個卑賤之人，骨頭倒是硬氣。”

一番話落，那方才揉在他肩頭的手，已然僵住。

上官玥面色慘白，幾近脫力跌坐在榻邊。

“你……你怎敢那樣對他！你才卑賤，你才是賤人，你再敢辱他傷他，我不會放過你！”

主子待她恩重如山，如今主子故去多年，她奉主子遺命潛在中原地界，尋了少主這么多年，終于尋到了人，卻在少主受辱至此時，無力救他。

上官玥緊咬著牙，再看趙琦時，眼里竟有恨在。

那恨刺激的趙琦心底怒火中燒。

掐著人罵道：“是，我是賤，我若不是犯賤早該掐死你了事，可你呢，你不賤嗎？陳晉心心念念的都是東宮的云側妃，他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你卻為了他的生死惦念至今，同我鬧成這般，他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啊？”

就在昨天，趙琦終于忍不住，問了陳晉，是怎么和上官玥勾纏在一起的，又是怎么哄得她對他情根深重的。

說實話，他是真的想知道，陳晉究竟是什么好本事，能哄的云喬和上官玥前后對他分外不同。

可陳晉在血水中抬頭，卻問他了句“上官玥？那是誰？我不記得她。”

那一瞬，趙琦真不得掐死上官玥。

為著一個連記都不記得她的人，同他鬧成這樣，還一心想要救那人。

她圖什么？

是他對她不夠好嗎？

還是他對她太好了？

才讓她這樣犯賤地去喜歡旁的人。

趙琦掐著她的力道始終下不起重力，終于在暗罵自己無數句犯賤后，松手把她甩在了榻邊。

“你等著，要不了多久，我一定會殺了他。”

他話落，抬步踏出臥房。

留下那被他踹爛的房門，搖晃在風中。

上官玥撫著脖子，連咳數聲，眼底陰翳。

方才避在一旁的丫鬟急忙上前。

一邊給她擦脖頸上的傷，一邊焦急地小聲道：

“月亮，怎么辦啊，那趙琦若真殺了少主，咱們可怎么辦，我們尋到少主還保不住他性命，死后哪有臉去見主子……月亮……要不，要不你尋個機會殺了趙琦……”

上官月目光也冷。

她手微攥緊了幾分，沉眸細細思量。

殺了趙琦此刻自然能保住少主性命。

可東宮守衛森嚴關卡重重，他們這大半年救不出主子，日后也一樣是救不出。

而趙琦一死，蕭璟必然警惕。

最要緊的是，趙琦死了，自己在國公府這么多年的布置，也將功虧一簣。

為今之計，最好的法子，當是讓太子主動放了少主。

太子不放人，他們無論如何也救不出少主。

可怎么才能讓太子主動放人呢。

少主的身份已經曝光，又因招惹了東宮的云側妃格外被太子記恨……

對，云側妃！

當初太子本欲殺少主，因云側妃才留了少主的命。

若要救少主出來，或許，還要從云側妃那入手。

……

臥房外，響起下人的步音。

“夫人，東宮那邊回了信兒，說是側妃娘娘應下了您明日的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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