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內宅。
最富麗堂皇的園子里,本該雷打不動午歇的上官玥,翻來覆去輾轉反側,怎么也難以成眠。
“夫人,少爺來給您請安了?!?
“不見?!?
話音還沒落地,便有人一腳踹開了緊閉的屋門。
上官玥臉色難看,強壓了下火。
卻仍是沒忍住罵了句:“你腦中有疾便去看郎中,成日在我這里發瘋作甚?!?
踹門進來的趙琦火氣未消,大喇喇落坐榻邊。
此時榻上的上官玥還穿著午歇的衣裳,發髻未梳,衣衫不整。
可趙琦卻是半點不顧忌。
連府里的下人,也早都習以為常。
也是,如今老國公爺早已先去,世子爺繼承國公府,已是新的國公爺,又得太子殿下看重親信,乃是今日國公府里說一不二的當家人。
至于這位出身低微,也不知怎的蠱惑的老國公爺非要明媒正娶的繼室夫人,年歲還沒世子爺大,自是不及他在府中的氣勢。
說是繼母,自古也是孝道為重,可這上官玥的房門,還不是他趙琦想怎么踹就怎么踹。
國公府大門一關,誰知道里頭的齷齪。
早些年殿下還管束著趙琦這個表兄幾分胡鬧,如今可倒好,殿下那處也是撩開手壓根不過問。
府里的老太夫人纏綿病榻,說話更是不中用。
趙琦在府上,那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誰也壓不住他。
前些年其實還好些,雖也鬧騰,可趙琦到底是肯聽上官玥幾句話的,兩人面上起碼過得去。
自打趙琦調任歸京,大半年前從江南和殿下一前一后回來,那是幾次三番給夫人沒臉,甭管是府里府外,沒少讓夫人下不來臺。
不知道都說是這年輕氣盛的國公爺看不慣府里年歲比他還小的繼室夫人,存心讓她難做,好將人趕出國公府去,最好是逼得她給先去的父親殉節。
畢竟當年可都聽過傳聞,這位繼室夫人,不是個什么良家女。
聽說,是揚州瘦馬出身,在嫁給國公爺前,便有了旁的恩客。
還說什么,就是那恩客登門,才氣死了老國公爺。
可知道內情的卻清楚,那位恩客,正是如今繼任國公府,昔年打馬江南的世子爺。
至于什么殉情,這位夫人倒真是干過要一頭碰死在國公爺棺槨上的事。
真想死假想死誰都不清楚,只知道當年那事一出,世子爺氣得半死。
如今好些年過去了,這當年風流也是出了名的世子,如今是至今未娶。
那位繼室夫人,也三十有余了。
蕭璟哄云喬是說,京中哪家的公子在他這個年紀子嗣都已不少。
其實這話錯了。
有一個,便是那比蕭璟年歲還大的,他的表哥,趙琦,是至今膝下無子的。
這表兄弟兩個,愁得皇后是日嘆夜嘆。
好在蕭璟寵愛云喬,云喬又是生育過的,皇后也便稍稍在那頭安了心。
只是趙琦這,卻也是煩。
在趙家老太夫人的唉聲嘆氣里,皇后便傳了年輕的趙夫人上官玥入宮,特意安排了幾個女子,由上官玥做主,送到趙琦房中做通房。
上官玥自是照辦,誰知卻捅了馬蜂窩。
眼下這時辰,原該是趙琦和那幾個女子中的某一個在他院中有些什么的時候。
誰曾想,沒等來國公府多個妾室的消息,卻等來了趙琦一腳踹爛了她房門。
上官玥扶額,想起送去東宮卻至今沒有回音的那相邀東宮側妃娘娘的口信,已是心力交瘁,沒工夫應付趙琦。
云喬嫁入東宮大半年,陳晉也被困在東宮暗牢里大半年了。
好消息時,沒有陳晉的死尸抬出來。
壞消息是,人要真死在里面,爛在里頭,外頭的人也并不知道。
上官玥是陳晉父親的人,自然要力保少主性命無虞,大半年,太久了,她們的人費盡手段,也接近了不了東宮暗牢。
她身邊唯一能進東宮暗牢,也的確在這大半年頻頻進入東宮暗牢的趙琦,無論她怎么問,怎么使勁渾身解數,他都是半句不肯告訴她陳晉的近況的。
偶爾榻上她趁著他迷情時想哄他說一說,他發起狠來恨不得弄死她。
上官玥只得歇了從他口中問消息的心思,轉而想著能不能在云喬那打聽出些什么。
這才給東宮送了信兒。
眼下,她煩躁扶額。
只覺眼前的趙琦,比他那死了不知多少年的爹,難應付得多。
老爺子圖美色,她給美色就是。
這趙琦這幾年卻越來越有病。
按上官玥想的,她伺候得他舒坦,他跟她說一說少主的情況,這不是銀貨兩訖的買賣嘛,誰也不虧的事,他倒好,占了便宜不說,還胡亂發瘋,什么都不告訴她。
“你有事就說事,無事就出去,我累極了,沒功夫應付你?!?
“沒功夫應付我,倒是有功夫去給東宮送信邀那位側妃同游,你想知道什么,你當那位側妃能知道,太子看她看得極嚴,陳晉的消息,一個字都不會進她耳中?!?
上官玥臉色難看,幾瞬后,壓下火氣,重新掛上笑,伸手扶著他肩頭,噙著笑道:
“瞧你,發什么火呀,仔細嚇壞這房中的小丫頭,我這也是走投無路了嘛,問你多少遍了,你總也不告訴我,若不是沒了法子,你當我想往東宮湊,太子爺若知道我多嘴在云姑娘跟前提陳晉,屆時動了怒,我小命說不準都難保,還得靠你多周全呢?!?
她邊說指腹邊用了幾分力,揉捏趙琦肩頭。
身子也軟軟靠在他背上。
趙琦閉了閉眸,心里大恨。
他對她,這些年里都是又愛又恨的。
自是喜歡她的好,可更恨她借著他認識他父親,轉頭就嫁進了國公府成了繼室夫人。
那時他只當她虛偽貪慕榮華,心里真是鄙夷憎恨,在她和父親新婚那夜,真想掐死她了事,或是捅出去她和他的事,讓父親動手殺了她。
可最后,偏又舍不下。
原想著日后再得到她后羞辱幾番,解了氣也就了事。
偏偏至今還撂不開手。
到后來索性想著,她虛榮,愛權勢愛榮華,這些他都有,給她就是。
讓她攀在他身上,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從前那些爛賬也便算了,就這樣彼此耗到了死了也成。
偏生那該死的陳晉出現了。
一個破侍衛,既無榮華也無權勢,她惦記了這么久。
國公府的富貴也不要了,對他更是虛以為蛇都不肯費心,一心想著去找那護衛。
趙琦恨得要死。
他覺自己是比蕭璟更恨那護衛的。
若是他,拿了陳晉怎么也要把人千刀萬剮。
焉能在女人的哭求下留下陳晉性命。
這大半年來,蕭璟再未去過那處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