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昀怕是早知道杜成若是女娘,當初教導兩人時,才會對蕭璟嚴苛,對杜成若寬和。
蕭璟話落,杜成若手撫著牌位上的字眼,沒有語。
見狀,蕭璟淡笑了聲,繼續道:
“那云二,心思詭譎,是個人物。
孤有意著重栽培,盼他日后在西北,不遜于你當年。
你若愿意,來日塵埃落定,他若是可造之材,真能功成名就。
屆時你卸去戎裝換紅裝未嘗不可。”
方才云二砸這靈堂,在他跟前克制忍耐,唯恐被他知道他二人有些什么的做派,蕭璟哪里會看出云二對杜成若情意不淺。
蕭璟有心提拔云二,故而早準備日后讓杜成若父親好生教導栽培于他。
云二的身份,他不會瞞杜老將軍和西北軍中。
相反,還會特意修書一封告知。
男子到底和女娘不同。
女娘若是私生子嗣,一輩子逃不脫被人戳脊梁骨指指點點。
可若是兒郎,只要他有本事在西北闖出名堂,英雄自是不問出處。
這昔日主公的兒子,是喬家的少君,杜儀不過喬昀跟前副將,西北軍中這些年雖聽杜儀號令,可更多的人,是奉昔日為主的。
只是,喬昀死后杜家把持西北多年。
再如何,也是有不少這些年來培植起來,更親信于他們母女而非昔日喬家的人。
養出個和杜成若分庭抗禮的人,杜家父女便是無甚異議,跟隨他們的部下卻難平心靜氣看著有人前來分走兵權。
除非,這當年西北喬家的少主,可以是杜家的自己人。
蕭璟眼神微瞇,緩聲說了方才那句,換了戎裝也未嘗不可。
而杜成若面色白著,心底發慌。
她沒想過嫁人,從來都沒想過。
即便最后迫不得已真要嫁什么人,也不能是那云二。
云二那性子睚眥必報,當初東窗事發他恨不得殺了她,那狼崽子的眼神,杜成若至今都清楚記得。
何況,她本就只喜歡他那張肖似故人的臉。
若是他那個人,她是當真不喜歡,甚至,隱隱有些,難以與人的幾分怕。
實在是他太瘋了些。
性子烈得很,如今她是真覺得惹不起。
不過一場露水姻緣,她也沒虧待他,就是把人當了個追憶故人的替身罷了,何至于讓他覺得受辱至此。
他那時不過一個西北商販,狼狽卑微,能扮作當年西北最負盛名的喬將軍,也是他的福分,若不是那張臉,他怕早死在西北的血水里了。
沒有那張臉,她又不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怎會在胡人刀下救他,用了不知多少府里的上等傷藥給他續命。
他不知謝她,倒還恨她。
甚至恩將仇報,砸了師父的靈堂。
如今杜成若甚至都生出后悔,悔不該那日風吹花影動,瞧見他那肖似故人的面龐,被他勾得意亂情迷,如今惹得一身腥。
杜成若垂下視線,冷聲道:“謝殿下操心,臣無意婚嫁之事,當初瞧上他,也就是見他長得像師父,一時意亂情迷罷了,若無那張臉,當初他被胡人搶劫重傷,我根本不會管他死活,何況他那性子,睚眥必報惡鬼一般,我實在是不喜歡,就算是日后父親逼我再度婚嫁,我也不會選他的。”
話說的冷情,眼底卻有些迷蒙。
腦海里不自覺想起,方才那張俊俏極了的臉上,凄艷的血色。
其實她一直喜歡的,是如師父那樣,正直溫柔成熟穩重脾氣極好的人。
可云二,是個壞到骨子里的主兒。
心狠手黑,比她自個兒這個朝廷戰場浸淫多年的也不遑多讓。
脾氣更是差得要命。
細細想來,除了一張臉生得好看,實在無甚可取之處。
便是那張臉,若是此刻杜成若肯多回憶一番她同云二的種種。
或許便會意識到,除了第一次見他在血水里,和他第一次在西北的花林里勾引她外,她是從來沒將他真看作喬昀影子的。
不是她不想,而是那個人,太刺眼,一點點都不像旁人灰暗的影子。
杜成若心煩意亂地閉了閉眸,逼著自己不許再想。
蕭璟聽她這番話,沒再多說什么,只道:“若是如此,日后避著他些。”
云二不是善茬,蕭璟盡于此,抬步出了香殿。
一出殿門,走了十余步,正到拐角處,鼻息間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他轉過了彎道,抬眸看去,只見拐角里側。
一個身上衣裳滴著血水,額上也全是血色的郎君,手緊緊掐在庭下廊柱,青筋暴起。
正是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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