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寧輕易看穿嬤嬤想法,嗤笑了聲道:
“嬤嬤,你別忘了,在杜成若心里我是喬昀唯一的骨肉,她害誰都舍不得害我。”
“即便有朝一日,她知道云喬也是喬昀的女兒。
可她,一貫是聰明人,哪里能做出觸怒蕭璟,賭上項上人頭滿門性命去替云喬說句實話這般的蠢事?”
同一時間。
東宮香殿內,杜成若閉了閉眸。
她既慶幸明寧手段高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真能讓蕭璟十余年分毫不記從前過往,即便如今已重逢云喬,也半點未曾憶起舊事。
讓自己免于蕭璟雷霆之怒,不至于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又后悔自己昔日一步錯步步錯,上了明寧的賊船,如今連回頭都不能。
瞬息后,咽了咽喉嚨,強自鎮定,緩聲道:
“是個市井小女娘,微臣并不知曉那人身份,只記得,她長得肖似明寧郡主,因著容貌相似,微臣以為她就是郡主,并未阻攔她,讓軍營中的人放行了,后來才知那小女娘并非郡主而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女娘,既非刺客又非暗探,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小娘子,我便做主瞞下了這事,免得讓那小丫頭遭了訓斥責罰,殿下當時傷著,京中又有諸事煩憂,這等微末小事,自然鬧不到殿下跟前,您不記得也是正常。”
早在當年幫明寧隱瞞蕭璟時,杜成若就開始擔憂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該如何自保應對。
這番話,也從多年前開始,在她心里演練了無數遍。
此時說出來,即便方才心里再如何慌亂,面上也自然是滴水不漏。
蕭璟目光泛著冷意,仍舊看著她。
似在考量,她那一番話。
說得妥帖,面上也無異常。
好似再合理不過。
可蕭璟心里,卻還是隱隱覺得不對。
不對?
哪里不對呢?
他想不出來。
杜成若是他心腹,杜家更是忠于他多年。
杜成若應當也沒必要因著多年前一個誤闖軍營的女娘在他跟前扯謊。
可他心里卻還是覺得不對勁。
就好像,他隱隱覺得,他本應該記得那個誤闖軍營的女娘。
心口處微微漲了下,腦后隱痛幾分。
蕭璟撫了撫額,思量著許是近日多思,惹得頭疾又起。
只得暫時停下思緒。
罷了,他不記得那樁事,或許真是養傷時一心惦記著京城的風雨,對西北軍中的事,暫且松懈了幾分。
何況一個小丫頭的幾次誤闖,杜成若的確可以輕易壓下。
為了讓她免遭訓斥,也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理由。
他不記得,或許是因為,本來就不知道,而非是忘記。
畢竟,云喬,也不曾記得在西北見過他。
既然昔年從不曾見過,想來,他應當的確是不知那樁她誤闖軍營的舊事。
他并不清楚知道,云喬幼年少年時,該是何模樣。
卻覺得,自己若是知道,若是見過,怎么也不該忘記。
既然不記得,那想來,就是昔日,從不曾見過。
揚州落霞寺,當是初見。
蕭璟眼底劃過絲遺憾,他忍不住想,若是他早早遇見云喬,在沈硯之前,在陳晉之前。
在她尚且年少,不知世事,也未經磋磨的年歲。
早早地將人養在身邊跟前,
或許如今的她,和那被她嬌慣養著的明珠,脾氣驕縱性子鬧騰得不遑多讓。
想來若是那般,掉眼淚時,必定不似她當年在揚州時,連哭都忍著不出聲。
而是要像明珠那小丫頭一樣,哭喊鬧騰,讓旁人都知道她的委屈。
蕭璟搖頭輕嘆,目光微暗。
罷了,如今也好。
已然在他身邊,昔日揚州種種,早就遠去。
無論是訓誡折磨她的云家,還是逼迫羞辱她的沈家。
日后,他都不會讓他們再影響她半分。
他捏了會兒眉心,緩過勁兒來后。
里頭抱著牌位和畫像的杜成若還跌跪在門檻處。
蕭璟看了眼被她抱在懷中已經裂開的牌位,凝眸試探道:
“師父人已去了多年,你也清楚,師父心中藏著人,只將你當孩子看待。若是師父在世,怕也想看你成婚安穩生兒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