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桑桑看著李宗風,可以感覺得到,他深深的嘆息中,不只是生平的無力,還有掙扎在其中。
原來這個世界的人,并不像是自己以為的好人、壞人那么界限清晰,他們之中的人,可能是惡人幫兇,卻也為許多人做了好事。
李宗風看著嚴桑桑,將弩箭垂下:“你走吧?!?
嚴桑桑持劍歸鞘,長長的睫毛動了動:“你沒出手算是救了自己的命。有什么話去給顧正臣說吧,我要回雙溪口了?!?
李宗風看著轉身就走的嚴桑桑,眉頭緊鎖,猛地轉過身,看到一個手持弓箭的黑衣人,駭然道:“你是誰?”
“句容衛軍士,林山南?!?
林山南將拉起的弓緩緩收回,沉聲道:“顧指揮僉事下了命令,逮捕漁翁,跟我走吧?!?
李宗風臉色微變,一臉不可思議:“句容衛的軍士為何會出現在泉州府?”
林山南走至李宗風身前,接過其遞過來的手弩,將箭取下,將弩掛在腰后,聞了聞箭頭,皺眉道:“用了毒,你這手段有些陰狠啊。句容衛的人為何出現在這里,自然是因為泉州不太平,總有人想要害顧指揮僉事,兄弟們總要護衛周全不是?!?
李宗風苦澀地搖了搖頭:“我總算知道為何吳康、秦信等人處處被動,因為所有人都以為顧正臣只帶了這么幾個人,勢孤力單。不成想,他在府衙之外還有一支力量,幫著他收集情報,處理麻煩!”
林山南平靜地看著李宗風:“你成了漁翁,為的是洛陽鎮百姓。那現在,你應該為了泉州府百姓,成為罪人?!?
李宗風哈哈一笑,踏步上前:“你說得對,我應該成為罪人。走吧,讓我去見顧正臣!”
顧正臣!
你能調查到我,那卜家是蒲家的事,想必你也調查清楚了吧?
茍且多年,終盼來了一個可以信得過的好官。
我可大笑赴死。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我李宗風算什么,不窮不達,我只想保護好洛陽鎮的鄉民,只想這片土地沒有那么多苦難。
僅此而已。
走吧,去結束這一切。
泉州府衙。
顧正臣看著大堂之下跪著的卜秀,并沒有審訊,甚至連問都沒問一句。
卜秀已經有些口干舌燥,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翻閱文書的顧正臣,有點看不清楚此人。
這是大堂,半夜,兩班衙役可都在呢,你有話就問話,不問話就回去睡覺,趕緊走個流程,別耽誤所有人成不成?
顧正臣渾然不在意,處理過幾本文書之后,才看向卜秀:“根據胡本末的賬冊,府衙折色絲綢,而這批絲綢盡數落入你之手,這些事不難調查,只要將那些府衙中胥吏、雜役再出過來審一番,想來會有所收獲,如此一大批一大批的絲綢,可不是官老爺可以輕松搬走的?!?
卜秀一口咬定:“此事我并不知情,這是誣陷。顧知府總不能用一本來歷不明的賬冊定我罪吧?”
顧正臣淡然一笑:“來歷不明的賬冊?這是兩年前,府衙戶房吏員胡本末所寫的賬冊,里面記錄了不少你們暗中的交易。本官曾在句容時處理過陰陽卷宗的事,不成想到了泉州府,竟又遇到了陰陽賬冊這回事。所以,你們都以為事情可以做到天衣無縫?傳張九經?!?
張九經上堂,看了一眼卜秀,當即交代:“卜家與府衙勾連,鋪出了一條完整的生意路。府衙借助折色絲綢的方式,從民間收來大量絲綢,然后交給卜家,憑市舶司船只出海販賣,然后再從海外以使臣身份做掩護拉回無數香料?!?
“一進一出之間都是金銀財寶,府衙同知、通判等每年都可以收到卜家送來的厚禮,這些官吏又以卜家為尊,知其勢大不敢得罪,紛紛投效巴結,每年會送禮于卜家,尤其是卜壽生辰時,更會借機收斂禮物,并以禮物貴賤定論官吏孝敬程度……”
“其中卜秀,主要負責接手府衙內絲綢,用于出海事宜。每年收來的絲綢,都會在夜黑風高時,安排卜家帶人一車車拉走絲綢。而府衙絲綢就存儲在庫房里,歸戶房胡本末日??垂堋?
作為唐賢的師爺,身邊人,張九經知道的事實在太多。正因此如此,卜家才想要張九經的命。
卜秀聽著張九經將事情說了個底朝天,臉上滿是殺氣,撲過去掐住張九經的脖子,厲聲喊道:“你胡說!”
嘭!
卜秀直接摔出去,身體在地上翻了幾次。
“衙役”秦松收回腳,退了回去。
張九經劇烈咳了幾聲,惡狠狠地看向卜秀,然后對顧正臣說:“顧知府,我句句屬實,我還知道卜秀的絲綢倉庫就設在城東五里外的密林處,那里有一個隱蔽的山莊,專門負責存儲進出海貨?!?
卜秀臉色陡然一變,指著張九經:“你如何得知?”
張九經冷哼一聲:“你們想要控制府衙,府衙自然也想控制你們,莫要以為官員是你們卜家的奴隸,可以揮來喝去!”
卜秀明白過來,咬牙道:“唐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