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前方街壘守軍也望見了藍紹忠等人,一個隊長小跑過來查問,藍紹忠拿出職方司腰牌,反過來向他詢問了情況,原來這里布防是從行宮抽調過來的一個火銃營,剛剛筑好街壘,就遭遇了亂軍騎兵,雙方已經對峙了約莫一刻鐘了。“看來,兵部有內奸。”查驗過調防的文告和印鑒過后,藍紹忠憂心忡忡道,行宮守軍被調開,顯然賊子是早有準備了。他一邊向鄧素稟報,一邊讓守軍都頭以上的軍官都過來向自己報到聽命,三兩語之后,從營指揮手里接過了營隊的指揮權,著手布置列陣突圍。這營指揮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軍官,他也有眼色的,全程只垂手站在藍紹忠身后,儼然副將一般。
一名書吏上前半步,壓低聲音對鄧素道,“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話”
“如果亂軍裹挾陛下,”鄧素欣賞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此人名叫俞余同,生死攸關的時候,還想著出人頭地的年輕人,等過了這一劫,倒是個可造之材。不過,先得度過眼前這一關才行。他收回思緒,冷笑道:“時移世易,亂賊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自尋死路而已。”這時,藍紹忠已布置好突圍的安排,看了看周圍文武官員,朝前方騎兵望了一眼,深吸一口氣,對藍紹忠沉聲道:“將你的佩刀給我。”
“大人萬金之軀,”藍紹忠驚道,“豈能犯險?”當即作勢要跪下去阻止。
“住口。”鄧素厲聲道,“有道是,我鄧素身負天下重任,豈能落于賊手,受他折辱?廢話少說,快去。”
藍紹忠不敢多勸,只得解下佩刀交給鄧素,自己另外取了一柄腰刀。火銃營的官兵不知鄧素身份,知道他是個了不得的大官,準備親自上陣了。而跟隨鄧素的書吏們看這一幕,心知他做了取義的準備,心頭都是沉甸甸的。俞余同等人也紛紛向火銃營尋了多余的刀劍等武器握在手上。六百多人在街壘后面列作沖擊騎兵的魚鱗陣,前三排火銃手上了彈藥,后面的則把彈藥退了,全部換上銃槍槍刺。這時,遠處的騎兵還很閑散地朝這邊張望,壓根兒想不到,這些龜縮在街壘后面的火銃手有魚死網破的勇氣。
“保護好大人。”藍紹忠匆匆跟兩名親衛交待過了,轉身去招呼火銃營指揮,“準備沖陣。”
營指揮點點頭,回身以一個標準的手勢下達軍令,火銃手全部從半蹲狀態站起身,“前進—-”各百夫長大聲下令,五百火銃手頓時聽命向前行進。鄂州城衛軍的素質立刻顯現出來,行進度雖然不快,但步伐十分整齊。對面的騎兵頓時一陣騷動,軍官開始大聲吆喝著整理馬隊。火銃營竟敢悍然動進攻,大大出乎了騎兵的意外,駐馬的地方距離街壘只有短短數十步距離,還不夠戰馬力助跑的。這時候,后退一步氣勢就沮了,騎兵軍官只得來得及匆匆整理了隊形,火銃手方陣已近在三十步開外。
“直娘賊,給我沖,沖垮他們這些——”騎兵軍官大聲的命令被一陣急促的銃聲打斷了。
“砰——”“砰砰——”第一排火銃手放完一銃,就站在原地,也顧不上清理渣滓,從腰間掏出銃槍插入銃管。
火熱的銃子呼嘯而去,頓時打翻好幾匹人仰馬翻。第二排火銃手從第一排間隙快步上前,架起火銃,“銃——”,在軍官急促的口令下,吹亮火折子點燃了火藥引子。“該死的,沖過去,殺光他們!”對面騎兵也反應過來,大聲斥罵著,拼命控制住戰馬朝火銃手沖殺過來,幾乎在第二排火銃開火的那一剎那,騎兵的鐵流和火銃營撞在了一起。“砰砰砰”“砰砰”,“殺啊”,各種聲音交織雜一起,血肉飛濺,第二排火銃手還沒來得及上銃槍,就被戰馬掀翻在地,就是剛剛上好銃槍的第一排火銃手有的幾乎被嚇傻了,有的拼則命將銃槍朝對方戰馬身上扎去。在軍官的大聲催促下,第三排,四排,后面的火銃手不斷涌上前,匯入前排火銃手的橫隊,和前排銃時相比,火銃營軍陣前方銃槍的密度幾乎增加了三倍,遠遠望去一片寒光閃閃。
“這真是”俞余同感覺心都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他跟其他書吏一樣,手握著刀劍跟在火銃手大隊后面,雖然還沒有直接對上敵騎,但是,卻已被眼前這你死我活的場面所震驚。前方煙霧彌漫,到處都是嗆人的硫磺味兒,血光飛濺,俞余同臉上也濺上了幾滴不知什么東西,令他干嘔不已,他小心地朝鄧相公那邊望了一眼,卻現鄧素的神態十分鎮靜,和他在相府簽押房時并無二致。頓時,俞余同自覺羞慚不已,卻又現自己什么也不能做,除了強自鎮定之外,只能徒勞地跟在火銃營大隊身后。兩軍相接,火銃手與對面騎兵互不相讓,很快就錯落間雜在了一起。雙方都咬牙狠斗,銃槍刺和騎兵的橫刀不斷起落,帶出鮮血飛濺,不時有人慘叫著倒下,俞余同兩次跘到路邊的尸,一次差點被沖過來騎兵砍殺。
很快,他就沒有了感慨,只記得在這個混亂的戰場上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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