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呼羅珊戈壁上,安平寨好像一個不起眼的土包。
夯筑的寨墻上是稀疏不齊的城垛,城垛上插著破損的軍旗,垛口哨位卻空空如也。
數騎戰馬馳到近前,城頭毫無反應,連一個喝問來歷的斥候也無。寨子里面到是傳來陣陣鬧嚷之聲,也不知何事。
見此情狀,趙行德面色不禁微微一沉,王恒和劉驊相視一眼,不覺臉上燙。大夏的軍隊,何時荒廢成了這個樣子。
“這些兔崽子,軍棍打得少了。”王恒悻悻道,揚起馬鞭,對著寨子大門高聲吼道,“來人,本都指揮使在此,還不快開城門!”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西北風在天空中呼嘯著,仿佛嘲諷著地上的凡人。安平寨的寨墻上看似空空如也,大部分當值的哨兵溜了號,但是,城垛后面卻密密麻麻趴了三百多火銃手。他們身上的團練服早已破舊,一個個屏住呼吸,緊握著填滿的銃槍,在他們面前,蹲著幾個神色緊張的軍官。“不許出聲!”另外一人則低聲喝道:“想回河中的,準備好,大人一聲令下,你們就一起銃。”近處火銃手在他目光逼視之下,不由自主地點頭。在城垛后面稍遠一些的地方,幾個火銃手比旁人更緊密地擠在一塊,這是一個小隊,而且是特意從關中調過來的精銳。
幾個火銃手將頭湊在一起嘀咕,軍官看見了也沒太管束,畢竟打仗還要靠這些渣滓呢。
“這當官兒的糊涂得緊,好死不死,還不快跑,上趕著找死。”包七丈低聲道,“真是榆木腦袋。”
“就是,”郭宏罵道,“媽的,老子還沒開過殺戒呢。”
“小聲點兒。”隊正傅慶低聲喝道,“沒開過殺戒,這次也別開。”
“嗯。”郭宏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眼中卻閃出一絲興奮。
投軍團練前,他只是為了吃飽飯,可俗話說,身懷利刃,殺心自起,銃、刺槍、行軍,這么些天操練下來,一種不安分的因子悄悄在郭宏等少數操練優良的團練兵種子心里滋生著。軍府在洛陽團練營抽調精銳西援,傅慶和包七丈是為了節省路費,早日抵達傳說中的樂土河中領取授田,郭宏心目中卻有別樣的打算。可是,團練營到了河中后,幾乎立刻被軍府打散做摻沙子使用。原先看重郭宏的軍官不知被調撥到哪兒去了。他們這一隊人更像是戈壁上圓滾滾的石頭一樣,被不知那道兒邪風刮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從此以后,便窩在這個生蛆了霉了一樣的安平寨里。郭宏好不失落,所以,河中康王摻進來的細作偷偷聯絡起事的時候,郭宏是第一個響應的。那邊當官兒的許諾了他,只要起事成功,至少是個百夫長。不過,在這以前,他還是老老實實在傅慶這小隊呆著,好在他說服了傅慶、包七丈等人,倒戈以后,大伙兒都可以早點回河中。這一小隊的伙伴,傅慶、郭宏、包七丈,還有茍三兒,做為關中過來的精銳火銃手上了寨墻打埋伏,在郭宏眼里,這是立功進爵的好機會。
“準備銃——”軍官低聲法令道,“一——,二——”
郭宏掏出火折子,小心地將火星吹亮,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要跳出喉嚨了。
“別打馬虎眼,把銃口抬高點。”傅慶低沉的道,他如何不了解這位兄弟的想法,但他只要還是四人中的老大哥,就不會聽之任之。王將軍雖然不大看得起關東人,滿嘴罵不絕口,但他還算把他們當人看,營里從來沒有克扣過軍餉,現在雖然錢糧吃緊,可那和王將軍無關,要不是想著早日回河中,傅慶也不會答應郭宏加入進來。也幸好
郭宏點了點頭,沒有回答。時間仿佛凝固了,西風烈烈,從安平寨的上空呼嘯而過。
城下,幾騎人馬越來越近,離寨墻只有數步之遙。
“他娘的,這幫兔崽子,老子”王恒罵罵咧咧,正要再度高聲叫開寨門,他的臉色忽然凍住了,眼中滿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