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射進船艙,張善夫靠在椅背上微閉起雙目,此時他仿佛不是手握千軍萬馬的上將軍,而只是一個感受著暖陽溫煦,和風曉暢的老人。
“危急存亡之秋,行德身為軍士,若有差遣,自是不敢有辭。”
趙行德打破了沉默,問道“不過,水師中數萬關東子弟,在下想知道,現在,行軍司需要水師做什么?”
他看著張善夫,禮下于人必有所求,能讓張善夫放下架子的循循善誘,可不是什么人都擔得起的。
如果只是讓他帶水師為大軍做個糧草官,那他就大可不必如此了。
外間看來,河中的局勢風雨飄搖,不過,軍士當國的體制已有百年之久,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好動搖的。亂黨看似來勢洶洶,可是在河中腹地,也只是控制了康國等較大的城池,較小的倉城和廣袤的鄉村,人口眾多的蔭戶大都還控制在留守軍士的手中。在外,響應河中的勛貴官吏雖然不少,卻無足輕重。夏國以武力定天下,陳宣在位時間又久,威望極高,皇帝太子也沒有任何失德之處。勝負天平上最為重要的三顆砝碼,關東行營大軍擁戴太子陳重無疑,西征大軍多為河中軍士,上下對亂黨恨得牙癢癢,舉足輕重的安北軍司和北疆勛貴尚未態度,但安北上將軍朱燕衡與秦、趙、楚國公一同布檄文,并沒有承認陳昂僭越的攝政王,要雍王等務必保證元德皇帝和皇族眷屬的安全,否則將引天下共誅之。叛軍唯一的機會,就是利用河中居于中心的優勢,先攻破大宛城,挾持元德帝陳宣,再在各方勢力尚未反擊之前,依次收服安西、安北、關中和關東大軍各方面的勢力。而隨著西南海水師的及時趕到,亂黨獲勝的機會已經微乎其微。
“為了華夏,不能跟著亂黨的步子,讓河中搞得元氣大傷。”
張善夫緩緩道。趙行德順著他的目光看著窗外,虎翼軍騎兵的營盤就扎在水師火銃營旁邊,在河邊飲馬的軍士和火銃手們打著招呼。
“陳昂這次算是趁虛而入,他最大的倚仗,一是我西征大軍的補給,二是我等顧全國家的元氣,不愿玉石俱焚。哪怕是太子殿下,也是如此。”
“投鼠忌器,”趙行德點頭,深有感慨道,“破壞易,恢復難。遼國入侵大宋的河北河南,十室九空,生靈涂炭,中原恢復起來都十分不易,河中孤懸萬里之外,清醒可想而知。河中的局面,是百年來無數人汗水和犧牲換來的,這是百年之功,篳路藍縷,若因為內亂而毀于一旦,無論如何,恐怕都難辭其咎。”他嘆了口氣,夏國以五府治國,人心思安,西征將士的眷屬都還留在河中,如果真的只為爭一個正統,導致玉石俱焚的話,不但河中家園殘破,更會使人心離散,白白便宜了環伺諸夷。陳昂也正是拿著這一點,讓張徐等手握重兵在外的將軍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作。如果大勢已去的話,太子陳重也很可能流亡關東,而不會魚死網破了。
“趙將軍是關東人,能體會開墾河中的艱辛,老夫心中甚慰。”張善夫愈和藹,又搖頭道,“可惜陳昂這些亂臣賊子,居然一個關東人都不如!”
趙行德聽著,嘴角暗自抽了抽,卻沒有說話。